晚餐的时候，叶凝曦一直沉默着，心思完全不在面前香浓、美味的牛排上。
她对面的闵知行一直阴着脸，时不时地看叶凝曦一眼。
叶凝曦紧张极了，只能没话找话。她柔柔地笑了笑："这个还合胃口吗？"
"还行。"闵知行淡淡地说道。
事实上，这是他这几年在家吃过最好的牛排。他不是个重视口腹之欲的人，所有的女佣都只是随便请的，或者由闵老爷雇好，再送到他家里。叶凝曦的手艺，比那个女佣的要好上不少。
叶凝曦舒了口气。放松下来，也察觉出了这份牛排的美味。她食欲大振，笑眼弯弯地用餐刀把牛排分割成薄片。
看着她的笑容，闵知行咀嚼的唇齿猛地顿住了。
她的笑容粲亮如星，亮得碍眼。闵知行咽下口中的牛排，重重地放下刀叉。
"...怎么了？"叶凝曦愕然抬头，看向闵知行。
闵知行冷笑："今天的早饭和晚饭，都是你做的。"
他自己明明知道这件事，也允许了。他现在想做什么？叶凝曦琢磨不透他的想法，只能点点头。
"我是个做投资的人。"闵知行用餐巾擦了擦嘴，阴鸷地盯着叶凝曦，"做投资的人，不会把任何一分钱花在多余的地方。我雇了厨房女佣，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的。"叶凝曦的杏眼睁得圆圆的，纤细的手指不自觉地抓紧了餐巾。
厨房女佣刚刚的话语，仿佛又一次在她耳边回响。这本来就是女佣的活，没错，可做饭这件事不是闵知行让她做的吗？至于晚饭，闵知行也明显是同意她这样的。
她不明白，闵知行为什么是这副态度，她到底又犯了什么错？
"今天，她没能尽到厨房女佣的责任，让你做了晚饭——这是属于她的事务。所以，我不会再雇佣她了。"闵知行语气平淡，却在她耳边丢下了一颗重磅炸弹，"你去通知她，她被解雇了。"
叶凝曦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住了。她望着闵知行，说不出话。
"对了，我忘了告诉你。"闵知行看着她难看的脸色，心情大好。他微笑着说，"我听说，那个女佣家里有一个还在上学的女儿。她丈夫早死，她靠着这份工作，才能维持女儿读书。要是我把她赶出去，你说，还有人敢雇用一个被闵家赶出去的佣人吗？"
闵家家大业大，被闵家赶出门，几乎等于被判了死罪。再也不会有哪家企业敢用这样的人——他们都不敢得罪闵家。
叶凝曦徒然地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连一句话也说不出。她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挣扎着、叫嚣着：恶魔！这个男人是不折不扣的恶魔！
让这样一个母亲失去工作，和杀了她有什么区别？
"这就是你要付出的代价，叶凝曦。"闵知行十指交叉，放在桌上，"你既然耍了这种小聪明，就早该知道会连累别人，知道吗？"
不，不要听他的胡言乱语。这不是她的错。叶凝曦惶然地摇着头，想用手堵住耳朵，又不敢这样做，眼泪沿着面颊，不自觉地流了下来。
在她心里，有另一个声音由小变大：这就是你的错！闵知行就是这种人，你做事之前怎么不多想想后果呢？
那个声音越来越大，叶凝曦再也承受不住这种压力。她绝望地站起身，往楼上跑去。
闵知行冷哼一声，低下头，继续切着牛排。低头的瞬间，他看见叶凝曦的餐盘上有一颗晶莹的水珠。
...那是她的泪水。
意识到这件事后，闵知行的食欲陡然消失得一干二净。他把餐刀重重地往桌子上一扔，大步走进厨房。
厨房女佣正在收拾烤盘。看见从不踏进这里的闵知行出现在门口，女佣被吓了一跳，烤盘重重地落在地上："少爷！"
"嗯。"闵知行皱眉，挥了挥手，"你不用再做厨房女佣了。"
女佣刚才就隐约听见了餐厅那边的对话，只是一直装作不知道而已。虽然她的家庭背景并不像闵知行说的那么惨烈，可她还是很需要这份佣金的。
她差点就哭了出来，含泪看着闵知行："少爷，求求您..."
"闭嘴。"闵知行声音漠然，"从今天起，你学着负责花园的修剪和维持。记得不要被少奶奶遇见，否则，我就解雇你。"
女佣转悲为喜，大喜过望地连连鞠躬："谢谢少爷！谢谢少爷！"
闵知行面无表情地走出厨房。走到客厅中间时，他的脚步停下了。
不知什么时候，叶凝曦又下了楼。她眼圈发红，坐在沙发上，局促不安地看着他。
"你下来干什么？"闵知行冷冷地问。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叶凝曦鼓起勇气，抬头看着闵知行，"真的很对不起。"
如果闵知行说的是真的，她一定会一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叶凝曦不是圣母，不会无止境地同情别人，可她也绝对无法看见一个家庭因自己而家破人亡。
闵知行攫住她的下巴，唇角的笑意残酷无比。他轻声问："你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吗？"
"...我..."叶凝曦咬住了嘴唇。她回答不上来。
如果她重新提起昨天闵老爷的事，谁知道闵知行会不会再次生气？如果她随便找个借口，闵知行肯定会生气，毫无疑问。
她不知道回答什么才是安全的。
见她久久不语，闵知行冷笑着说道："你连自己错在哪里都不知道，还说对不起——你玷污了这三个字！你的道歉，和你的人一样廉价。"
"..."
叶凝曦沉默了。
闵知行冷哼一声，拿起公文包，径自上楼。
叶凝曦犹豫了一会，走进厨房。
经打扫得一干二净，女佣正蹲在地上，用力擦拭着地砖。
叶凝曦愧疚地看着女佣，许久过后，她开口说道："对不起。"
"少奶奶！"女佣从地上霍然站了起来，心虚地不敢看叶凝曦，"别...别这么说。"
少爷明显就是要让少奶奶愧疚，才会做出这样的事。如果她说了实话，一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相比之下，她只能让叶凝曦愧疚一会了。
叶凝曦从耳垂上拿下一对耳钉，递给女佣："这是钻石的，应该还值几个钱...拿去吧。"她凄楚地摇了摇头。
这对耳钉是叶家阔绰的时候，她故去的父亲叶正中亲手送给她的。对叶凝曦来说，有着非比寻常的意义。只要能帮到这对母女，一对耳钉也不算什么。
女佣看见她的表情，就知道叶凝曦心里有多不好受。但钻石的光芒闪花了她的眼，她的眼睛只能看见那两颗不小的钻石了。
她贪婪地咽了咽口水，眼睛放光，连话也说不顺了："真...真的是送给我的？"
是真货！绝对是真货！卖掉这对耳钉，她绝对能打上几十圈麻将，还能买一个真真正正的奢侈品背包！到时候，她在一众姐妹面前，也能添上不少面子了！
"是。很抱歉，我给你带来了麻烦。"叶凝曦轻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