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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睡吧,亲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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舜颜一直都很好奇,“林中”的建筑为什么有中式建筑,还有西式建筑,比如学校正门飞檐,勤学亭怡然怡亭飞檐与雕梁,也有西式风格,比如图书馆,外观看石头垒的,像西方神庙;七里香长廊,廊柱结合,开放式,决不是中国古典园林的风格。中式园林长廊往往曲径通幽,情趣昂然,是含蓄内敛的;还有混搭风格的,比如教师宿舍两层现代红砖楼,学生宿舍三层清灰砖楼。

怎么看都不协调。舜颜想下课后先到图书馆去翻资料,比如校史,然后再吃晚饭。班长陈成说下课后男子篮球比赛,全体都要去加油。

来到篮球场,比赛还没开始,却见“佐罗”胸前挂个相机等在场边,舜颜有点哭笑不得。

“敢喝倒彩,当心我们班女生口水淹了你!”舜颜威胁道。

“想多了,拍几张照片做宣传。”

正聊,黄春跑过来,瞪了眼“佐罗”,警告说:“不要招惹我们班女生!”

“黄皮寡色!没兴趣!”“佐罗”嘟囔着走了。

“你说谁!”旁边的宁梅微挺胸,气得要冲上去。

这时比赛正点开始,体育老师安老师一声哨响,比赛开始。女生们一溜站两边,进个球就用勺子把碗敲得脆响,后来只要另一个班上的同学投篮,舜颜们就起哄,弄得投手屡屡失手。正看得热闹,班主任徐老师走过来。

“章舜颜,校门口你的亲戚在找你。”

“他已经给你请假了。”徐老师又说。

来不及细想,舜颜把碗扔给黄春,一溜烟儿到校门口。

只见大表哥站在门口不停张望,夕阳还没下山,阳光还很耀眼,他用手里的草帽不停扇着。

舜颜心里头咯噔了一下。

母亲生病住院,大表哥是来照看母亲的。

舜颜忧愁地迎上前。

“旭旭,你妈走了。”大表哥急冲冲地说。

“去哪儿了?”舜颜不解。

“笨,没见过你这么笨的。”大表哥不理,抓起舜颜往车站跑。

“你妈,……”大表哥边跑边喘口气,也不理舜颜能不能赶上。

“你妈,死了。”大表哥一咬牙,说。

这一天,舜颜一辈子都忘不了,母亲去了另一个世界。

这是1981年五月的某一天上午,洋槐花开又花落。

镇医院同往常一样,兑去了白日的喧嚣,住院的病人熬过了白日的痛楚,躺在床上一言不发,家属们大都抽空回家去了。医院安静下来。舜颜一直觉得医院是个奇异的地方,人来人往,生生死死,喜与悲相依相恋。有一次,舜颜对病床上的母亲说,你若走了,不知有没有勇气继续活下去。母亲微微一笑,说尽力多看你一天吧。舜颜忍住眼泪,说你太难了,我愿你少些苦痛。但又不愿看不到你了。母亲眼光扭向窗外的鸳鸯美人蕉,说生老病死无人能避得开,人生是唯一不能半途而废的一件事。母亲说不要哭,母亲不可能陪着你一生,那不成妖精了。以后实在难过,就当母亲睡下了。说完也流下泪来。当日情形,历历在目。

住院部一楼的某个房间。落日的余晖照进房,投下长长的斜斜的光影。舜颜进了病房,母亲在这里好几年了。尽力而为,终于撒手。生命脆弱,生命不软弱。

照例舜颜拿起床边柜上的梳子,给母亲梳头,从头顶开始,一下又一下,细细地梳,舜颜左手抱起母亲的头,母亲轻得像那羽毛,舜颜小心地梳理那脑后的头发,常年卧病在床,头发也所剩不多,动作一定要轻柔,然后编左右两个麻花辫。同往常,舜颜把编好的辫子一一整理到胸前。

眼前这个女人油灯燃尽,形容枯槁,不复往昔的红颜。床前的黑发红唇少女,还来不及悲哭,她一时还接受不了呢。就让她当母亲睡着了吧。

“你妈死了,你怎么也不嚎两嗓子。”大表哥揣盆水进屋里,水洒了一地,不等放下,一脚已踢在舜颜腿上。

舜颜不恼,接过水盒,拿出毛巾,给母亲洗把脸,洗了手,换上新衣。

“好了。”舜颜吁出一口气,不流一嘀眼泪。大表哥叹口气,出了病房,一个劲儿吸纸烟。

之后,连夜,舜颜同父母回了梨村。

梨村早已在等着它的女儿。

……

……

母亲的新家在屋后梨山西面坡地上,紧挨着母亲的母亲,四周满是松与柏。幽幽芳草,萋萋芳草,吐露芬芳。落日的余晖洒满坡,一切像镀金一般。

梨山静默无语。

望着垄起的坟头,舜颜终于明白海容嚎的那句话,“终需一个土馒头。”母亲走了,去了一个陌生又熟悉的世界,从此阴阳两望,舜颜终于哭倒在母亲坟头。

“你妈,有新家了。”

这一刻,舜颜才有几分咀嚼出母亲的无奈与落寞。

“你母亲尽力了。”父亲说完,转身离开了。

这一刻,舜颜才有几分咀嚼出父亲的不甘与寞落。

梨山安静下来,空气中弥漫着花木与饭菜的芬芳。调皮的小鸟躲在树丛中,偶尔叽喳几声;村儿头那个爱哭的小孩,喝了奶,也不哭不闹。夜幕降临,七八个星天外,还隐约现一丝红,天还未黑透呢。舜颜坐在自家院坝,望那背后黑沉沉的梨山,梨山也倦了,怎么望也只见铁一般黑。舜颜固执地遗忘白天的碧水青天桃红柳绿,躲在悲痛中。隔壁的花猫居然蹲上了花木架,眼神捉摸不定。舜颜不由回到过去。

“妈,阿欢为什么还不回来?”

“天暖和起来,就回了。”

“妈,今年梨花为什么还不开呢?”

“今春儿迟了。还不到时候。”

“妈,蜗牛有思想吗?”

“有啊,不然怎么知道白菜好吃。”

“那荷花有思想吗?”

“有啊,它还晓得疼呢。掰开它的茎,流出白白的乳液,那是它疼出的泪。”

“噢,我知道了。荷花也有情,你看那藕断,丝还连。”

……

舜颜泪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