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烟被他看得不自在，还是从榻榻米起身，去端了一杯水，其实不渴，只是为了能做点事，不至于两个人干瞪眼。
知道她根本不渴，完全是为了避开跟他的直接交流，郁司城抬头看了她片刻，也起身走了过去。
他伸手，拿走了她手上的杯子放回旁边的桌上，目光直直落在了她脸上，握了她的手。
竹烟下意识的想把手抽回来。
可郁司城略微收紧，便纹丝不动了，只是定定的望着她。
许久，终于低低的问："要我怎么做，你才肯原谅我？"
那眼神、语气里都是满满的无奈，又透着心疼，"你知道我过去那么多年的时间，唯有遇到你之后才觉得生活不那么枯燥，可是这段时间，远比过去十几二十年都沉闷你知道么？"
再这么下去，他真怕自己就疯了。
原本一直想着，等她考完试再说，但她每一次排斥都表现得太明显，终归是没忍住。
竹烟略微低眉避开了他的视线，还是那一句："我并没有怪你，也就没有原谅一说了，对吧。"
郁司城蹙了眉，"你问郁堇川，他都会说你对我是冷淡的，你要不要试试？"
这么明显的事实，她拿来骗他？
可竹烟还是不轻不重的调子，"我只是需要一段时间来缓一缓，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复杂。"
"那你告诉我。"郁司城立刻接上去，微微勾着她的下巴抬起脸，"是等你考完试，跟我在一起？还是等你官升八级了才能想到我？"
这话听起来，颇有那么一些怨念的意味，但郁司城不在乎。
她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什么语言来回复。
只是忽然有些好笑，明明什么都发生过，连孩子都有过的两个人，竟然要这样认认真真的谈什么时候能在一起？
让她答应他，跟他在一起？
然后呢？
时至今日，她发现，自己依旧看不到未来，又或者，她都已经没有那样去远眺的力气了。
现实总是一次又一次的打击她，能怎么办？
想到跟他有过孩子，想到玥玥，她胸口猛烈的绞痛着。
无论如何也跨不过这个坎，她没办法这样若无其事的跟他站在一起谈论感情，至少现在做不到。
"我不逼你。"郁司城看着她皱起眉，心里就开始犯疼，只得低低的压着嗓音。
他就算逼自己，而已不可能再敢逼她的。
终究是无疾而终，郁司城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早些休息！"
她点了点头，依旧是不说什么。
但他们都走了之后，竹烟也没有心思看书了，一个人坐那儿发呆，一坐就将近两个小时。
也不知道自己都想了一些什么，只忽然觉得最对不起的还是玥玥。
从生下来开始，她没能给她完整的家庭，随后也很多次断断续续的离开家，去锦城，去那个训练**或者出国。
她照顾玥玥的时间，，还不及老爷子多。
可是一切都没有了，这样的她，拿什么谈感情？
...
那一晚竹烟不知道怎么睡着的，第二天醒来也是浑浑噩噩，甚至之后很多天都总是睡不好，半夜来来回回的半梦半醒。
有时候她会莫名其妙的哭醒，但是一睁眼就记不起做了什么梦，只是觉得胸口很痛很闷，很悲伤。
这样的状态一直熬到国考。
做题她是有把握的，但是因为身体不适，提早交了试卷出来，觉得应该比平时答得差一些。
她原本还想自己撑到回家，哪知道猝不及防就在街上晕了过去。
从殷玥出事，到老爷子和她相继离开，竹烟就经常会这样昏厥。
被送往医院的时候，她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她醒来，已经躺在病床上，目光转了转，房间里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下意识的皱起了眉。
这种感觉竟然出奇的不好，她也讨厌医院给人的感觉。
坐起来，掀了被子就打算出去。
病房门正好被推开，郁司城走了进来，一看到她坐着就收紧了眉心，"怎么起来了？"
竹烟看了他，脸色有些苍白，声音也很无力，"我怎么了？"
郁司城看她脸色很差，以为她想多了，坐到了床边，声音里满是宽慰，"没什么大问题，不要自己吓自己，只是最近太压抑，准备考试过于紧张了而已。"
反倒是看着他解释那么多，竹烟一笑，"我确实不痛不痒，不至于以为自己会死，你才是紧张的那个！"
郁司城一直就不喜欢死字，眉头更紧了。
"既然考完试了，这些天就在家好好休息，我也不会打扰你，把身体养好，精神也好好养着。"他继续道。
竹烟倒是轻描淡写，"我本来就没病没痛，养什么身体？"
见郁司城脸色不好了，她才点了点头，"知道了！"
然后微微抿唇，"我...不喜欢待在医院，现在就走，可以吗？"
郁司城点头，"当然。"
医院里除了郁司城，她谁都没见到，还以为是别人都不知道。
但其实，是郁司城先把人都赶走了，免得她醒来看到那么多人在而觉得自己病得严重。
回到古堡，她才见了在家里等着她的安轲儿，越灿也在。
"没什么不舒服的了吧？"安轲儿赶忙迎上来，担心的看着她，"饿不饿，管家准备很多吃的！"
竹烟忍不住一笑，"我只是正常晕了一下，没那么严重。"
越灿在一旁没怎么说话，只是看她的眼神透着凝重。
等她和安轲儿去餐厅吃东西了，郁司城才看了越灿，"她多久能好？"
越灿看了一眼客厅的入口，声音并不大，"抑郁症不是说好就能好的，也不像感冒一样，对症下药就褪去症状，都得慢慢来。"
男人闭了闭目，"你知道我最怕的就是慢慢来！"
他等不了，是那种多等一天都会失去的害怕。
越灿也没办法，"那你说能怎么办？越是逼她，她越会出事的。这比起那些疑难杂症，什么肿瘤癌症的也好多了，只要时间、要环境，过得高兴，就会慢慢好起来，癌症还得把你急死呢。"
郁司城瞥了他一眼，嫌他说话不吉利。
越灿耸了耸肩，表示很无奈，"我也希望她好，所以这些日子，你还是要委屈了，就别提什么爱情了，能陪着就陪着，她怎么轻松、怎么高兴就怎么来，总归以后你们俩是同事，她还能跑哪儿去？"
说的似乎也有些道理。
"不需要她吃药？"郁司城问。
越灿摇头，"目前不建议吃药，免得到时候又依赖药物出岔子，等实在不行了再说。"
不过，以目前来看，只要周围人都留意一些，她只会慢慢好起来，不会更坏的。
越灿叹了口气，"平时一直看她清清淡淡的，看不见哀痛也没见情绪剧烈，还以为她真的只是需要时间缓一缓呢。"
才这么些时间，她就得了抑郁症，可见平时一个人闷了多少的情绪。
以后她若是真的到了联合部工作，那安轲儿是不可能陪着她的，只能郁司城每天跟她接触，越灿真怕他们俩起什么冲突。
"你真的别惹她啊，否则到时候受罪担忧的也还是你！"越灿打着预防针。
郁司城看了他一眼，没搭腔，走过去靠在了窗户边。
因为他心里也没底，很多事情不是他一个人能够主导的，就算能，中途免不了那些摩擦、辩证，万一哪天她跟他较上劲了呢？
好一会儿，他从窗户边走了回来，"我先走了，去看看她考得怎么样。"
越灿笑了一下，"不是跟你关系不大么？"
然后摆摆手，"既然都能看她试卷，到时候把她安排在没那么大压力的地方吧，也免了到时候总是跟你意见分歧而吵吵！"
竹烟在餐厅，抬头正好看到了走进来的郁司城。
"过两天我再来看你，有点事得去处理，有什么不舒服再找我。"郁司城道。
"要走了？"竹烟略微蹙眉。
可能是因为以往他只要过来，肯定是能多呆一会儿就多呆一会儿，绝不可能主动说离开的原因，这一次他忽然这么打招呼，她多少有点意外。
男人点了点头，见她停下筷子，顺势道："你慢慢吃，不用送！"
安轲儿看着郁司城走了，也有些诧异，看了看竹烟，"你们俩回来的时候，没闹别扭吧？"
竹烟摇头，"没有啊。"
那就奇怪了。
不仅是安轲儿这么觉得，竹烟也这么觉得，郁司城不像之前那样抓着时间黏她。
就算他不说感情的事，但是他总那样的眼神和态度，竹烟多少是有压力的，没想到今天忽然转变这么大。
而且，她发现，不仅仅是那一天的转变大，之后的很多天，甚至挺长时间，郁司城跟她的距离和态度都淡泊了很多。
就和普通友人，甚至还要淡的相处，从没提过感情。
那时候，竹烟已经如愿进**合部。
八个部门，她原本中意俩个，结果最后落在了外交部里。
郁司城的名声，似乎在八个部门里都随处可闻，看得出来是个风云人物。
除此之外，就要数宋词了。
宋词不属于联合部，但他是澳洲贵族，在联合部里头也就变得耳熟能详了。
大家都知道她和殷平的女儿，但工作期间谁也没八卦过她，毕竟都知道她是正正经经考进来的。
要说唯一找她八卦的话，那就是关于郁司城和宋词的了。
毕竟，两个人当下都是单身，也同样是站在很多人触摸不到的高度，光是两个名字就让人仰慕不已！
所以，她经常能吃免费的大餐。
这不，隋意今天又请她了，而且不准她不去。
"说吧，你是看上郁司城，还是宋词了？"刚坐下，竹烟就笑了笑，看着对面的女子。
隋意长得很清秀，一张干干净净的脸也是粉黛不失，五官不算惊艳，但是在这一行是很精致耐看了，尤其气质好。
被她这么一问，隋意脸色不太自然，"他们那群花痴不会天天就打听这点事？"
竹烟微挑眉，"不然呢？"
隋意略微轻哼，"我可不是啊！你别把我当花痴...虽然我的确是想知道郁司城的消息来着。"
这不还是没逃开郁司城？
竹烟忍不住笑，"看在这一顿的份上，你随便问！知道的我肯定说。"
反正关于郁司城，外界能知道的，也都知道了，不知道的问她也没用。
隋意略微凑过来，"郁司长真的结过婚？"
竹烟点头，千篇一律的回答："形婚，老婆是他的，孩子不是，放心吧。"
这是她慢慢琢磨出来的，女孩子们最爱听这个回答，显得郁司城足够挑剔。
果然，隋意笑了笑，"那你知不知道，郁司长最近出访，会带哪个翻译出去啊？"
嗯？
竹烟微微蹙眉，郁司城最近要出访么？
她真的不知道。
隋意一脸狐疑的看着她，"我都知道，你会不知道？"
可她真的不知道呢。
最近郁司城并不是经常来联合部，大多时间应该回锦城了，偶尔过来，也并不会专门找她，顶多往家里打个电话问问。
所以，她也才发现，从那天开始，郁司城确实是在慢慢跟她淡去。
只是她不知道他这么做是因为什么，因为在她身上看不到希望了么？
原本是好事，可她一个人安静下来，总会觉得有那么些难过。
可能，是作为女性的虚荣心吧。
"那我再帮你打听打听？"她顺势看了隋意，道："说不定就是你，这儿属你资历深，领导经常钦点的也是你。"
所以，私底下偶尔会有传言说隋意关系亲密。
两个人基本没解释过什么，她倒是第一次知道隋意也仰慕郁司城！
从餐厅出来，天色有点黑了。
她出门几乎不开车，每天打车也方便。
这会儿在马路边散漫的走着，不急着回去，可才走了一会儿，一辆轿车停在了脚边。
窗户降下来，传来男人低沉磁性的两个字，"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