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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1(番外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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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不想背, 一个不想被背,听了夏朝生的提议,双双后悔。

但是事已至此, 穆昭雪不想当着父后的面, 承认自己撒谎, 到底是别别扭扭地爬上了父皇宽阔的脊背。

穆如归也不想背满腹坏心思的小崽子, 抿唇直起腰, 故意捏了捏穆昭雪“受伤”的脚踝。

小崽子一声不吭地趴着,等夏朝生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了, 低头“嗷呜”一口, 咬在父皇的肩膀。

啧, 养不熟的狼崽子。

穆如归一边暗自嘀咕, 一边拍了拍小崽子的屁股。

穆昭雪咬牙切齿:“不许打我。”

“子不教,父之过。”穆如归淡然接茬,“你若再胡闹,就是朝生的不是了。”

穆昭雪气极反笑:“难道不是你的不是吗?”

“你还知道我是你爹?”

“……”

夏朝生将穆如归和穆昭雪的争吵听进了耳朵, 无奈之余, 嘴角忍不住擒起一抹笑意。

这两人都是一个样, 好像非要聚在一起, 身上才会冒出人间的烟火气。

夜色渐浓, 舟车劳顿的后果渐渐显露出来。穆昭雪没看几眼夜景, 就趴在父皇的后背上睡着了。

穆如归听着他逐渐平稳的呼吸, 神情不知不觉柔软下来:“昭雪的脾气很像你。”

“是吗?”他失笑, 揣着手想了想, “我倒是觉得,更像你。”

穆如归微微一怔,目光落在夏朝生含笑的眉眼上, 也跟着笑开了。

后来,穆昭雪是被穆如归背回驿站的。

夏朝生忙忙碌碌地替小崽子换了寝衣,特地检查了一番脚踝,没瞧见不妥,心才安定下来。穆如归站在一旁,翻看秦轩朗写的信。朝局稳定,信上面便没什么值得看的消息,倒是提及许多故人成了家,着实令人唏嘘。

“谁成婚了?”夏朝生看信时不仔细,此刻听见穆如归的话,忍不住凑上前来,眼睛微微一眯,“柴文轩……”

他没好气地自言自语:“柴文轩竟然成了婚,当真是稀奇。”

“柴一鸿做主,让他娶了镇南将军的独女。”穆如归比夏朝生看得快些,直言,“门当户对。”

“的确是门当户对,只是……”他的眼珠子转了转,不知想到什么,眉心微蹙,“昔年,他曾信誓旦旦地与我发誓,说自己无娶妻的念头,只愿花天酒地,了此残生。”

穆如归听得眼皮子一跳,将夏朝生拢进怀中,无奈叹息:“都是胡话。”

“了此残生自然是胡话。”他低声嘟囔,“无娶妻的念头,怕不只是说说而已。”

夏朝生还记得,柴文轩在千金楼厮混的场景呢。

眼见他越想越深,穆如归连忙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柴姝的婚期也定下了。”

“定下了?”夏朝生果然不再想柴文轩,吃惊不已。

柴姝被封为郡主后,一跃成为皇室中人,婚事自然也得由皇室出面钦定。只是如今,坐在至尊之位的是穆昭雪,夏朝生实在想象不出小崽子赐婚的场面,没由来地一哆嗦:“昭雪赐的婚?”

穆如归摇头:“柴一鸿递了折子求的赐婚。”

“柴大人看上了谁?”

“新科状元郎。”

夏朝生略略思索一番后,恍然大悟。

当朝一品大员,已是顶天的富贵,膝下嫡女更是被封为郡主,身份不凡。若是当今天子膝下有皇子,说不准,能直接嫁进王府当王妃,奈何穆昭雪这年纪……不提也罢。

柴一鸿必定为柴姝的婚事头疼许久,最后一拍脑袋,想到了仕途无量的状元郎。

“该送些贺礼。”夏朝生念及此,笑吟吟地拉住了穆如归的手,“昭雪尚未出生时,柴大人在前朝尽了不少力。”

穆如归低低地应下:“好。”

夏朝生又轻声询问了几个故人的近况,得知各人皆好后,也息了声。

一灯如豆,昏黄的烛火映亮了他瑰丽的眉眼,一如当年,刚嫁进时,神情中有着几分忐忑与羞怯。

穆如归不禁看痴了,再回神时,手已经抚上了夏朝生的面颊。

夏朝生仰起头,面上跳动着火光,眼底也有无数情绪翻涌。

但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对着穆如归笑。

穆如归定定地注视他的笑颜,许久以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昭雪……不该歇在我们的榻上。”

回答穆如归的,是夏朝生温柔的亲吻。

穆昭雪第二日醒来,警惕地望着陌生的床纱,直到听见夏朝生说话的声音,神情才一点一点放松。

夏朝生正叮嘱夏花:“昭雪不爱吃太甜腻的糕点,和他爹一样……罢了,这个也撤下吧,留给我吃。”

穆昭雪心里一暖,手脚并用从榻上爬起来,扯着寝衣唤:“爹爹。”

夏朝生循声走到榻前,笑着摸他凌乱的头发:“醒了?醒了就起来用早膳吧。”

穆昭雪兴冲冲地起床,换衣服时,忽地想起穆如归,立刻探出头去,东张西望。

夏朝生了然地勾起唇角:“你爹说是有东西要交给你,待会儿便会回来。”

穆昭雪狐疑道:“爹爹,是什么物件?”

“我也不知。”夏朝生笑着摇头,“你也不必着急,等你爹回来,一看便知。”

穆昭雪便耐着性子等待起来。

他年纪小,又是在至亲面前,实在端不齐皇帝架子,时不时问上一句:“爹回来了吗?”

夏朝生一边用早膳,一边耐心地答:“尚未。”

穆昭雪老老实实地“哦”一声,忍了一炷香的时间,又问:“爹回来了吗?”

夏朝生的回答,自然还是:“尚未。”

如此反复十来遍,穆如归总算回来了。

穆如归带回来的,也不是什么物件,而是一只年幼的海东青。

小小一团鸟团子,羽翼未丰,瞧着就比寻常家雀大些,连叫声都不比家雀响。

穆昭雪乍一瞧见,已然挪不开视线,巴巴地盯着穆如归,虽为开口说想要,但眼神已经透露出了太多情绪。

穆如归见状,眉毛一挑,将海东青交给夏朝生,然后冷冷训斥:“喜怒不形于色,如此简单的帝王之术,你都记不住?”

穆昭雪:“……”

穆昭雪愤愤地瞪了穆如归一眼,扭头扑到夏朝生怀里,哼哼唧唧地撒娇:“爹爹,给我瞧瞧。”

夏朝生自然舍不得像穆如归那般严厉,昭雪说想看,就把海东青递了过去。

鸟团子在穆昭雪的掌心里翻了个身,露出了有些尖锐的爪子和黄色的喙。

年幼的皇子眨了眨眼,年幼的海东青扇了扇翅膀。

二者似是有缘,一小会儿的功夫,已然心意相通,不分彼此了。

穆如归早有所料,负手望着窗外苍莽的天宇,陷入了回忆:“我与你父后游历途中,偶遇暴雨,策马疾驰数余里,此鸟随风坠落在你父后的怀里。”

夏朝生点头补充:“许是意外,又许是天意,我想着,你会喜欢,便命人将它妥善养在了身边。”

其实他更想说的是,看见海东青,他就仿佛看见了穆昭雪。

穆昭雪亦是在一片风雨欲来里,来到了他们的身边。

小皇帝似懂非懂地抱住了幼鸟,那双和穆如归极像的眸子里,闪着光:“谢谢爹爹。”

他说完,别扭了一会儿,目光落在穆如归衣摆上的一片极小的羽毛上,磕磕巴巴地加了句:“也谢谢爹。”

穆如归一愣,罕见得不知如何回答,甚至不由自主地瞥了夏朝生一眼。

夏朝生恨铁不成钢地用眼神示意九叔去看儿子。

穆如归犹豫片刻,艰难地将手放在了穆昭雪的脑袋上。

穆昭雪浑身紧绷,僵硬得夏朝生都不忍心了,但他总归没有拍开穆如归的手,而是将注意力放在了怀中的海东青身上,然后一点一点放松了下来。

穆如归和小崽子的斗争自此,算是到了尾声,但是他们很快就发现了另外一个问题。

不知是否是过于依赖神出鬼没的两位爹爹,穆昭雪竟不愿回皇城了。

他日复一日地寻着理由,找着借口,今日头疼,明日咳嗽,总之,就是不愿和言裕华回上京城。

国不可一日无君,言裕华没着急,上京城的秦轩朗先急了。

秦轩朗一连写了三封信,贴上鸡毛,火急火燎地送到了驿站,后来,干脆直接乘着马车来了。

言裕华在驿站外迎上去,还未开口寒暄,就被秦轩朗的冷哼堵了回去:“你是金吾卫统领,怎么能由着陛下胡闹?”

言裕华:“……”

言裕华垂眸:“陛下不听劝。”

“一定是你不会劝。”秦轩朗在马车上颠簸得头晕眼花,嘲讽起来却依旧中气十足,“你的嘴长了跟没长一样,这么多年,也没见你说出什么人话。”

言裕华默默不语,跟在秦轩朗身后,一同走进了驿站。

刚巧,小皇帝抱着海东青,歪在夏朝生怀里撒娇:“爹爹,你陪我一起喂阿归吧。”

阿归是穆昭雪给海东青取的名字,其意……基本上为了挑衅。

穆如归面对叛逆的小崽子,能不搭理就不搭理,尤其在听见夏朝生的一声声“阿归”后,干脆放任自流,完全不在乎这个名字僭越与否,乐得他们乱叫。

但是穆如归不计较,不代表秦轩朗和言裕华敢听。

秦轩朗的脚步生生一顿,面色惨白如雪:“……”

秦轩朗后悔不已,方才怎么就直接闯进来了呢?

还不如在驿站外直接叩拜呢!

穆昭雪似有所感,扭头瞧见了秦轩朗,神情微变。

小皇帝在一瞬间板起脸,将海东青置于肩头,一板一眼地质问:“你怎么来了?”

秦轩朗心知自己扰了陛下的清净,连忙垂下头,推心置腹:“陛下,国事繁忙,还请您移驾回宫啊!”

“朕只是有些不适。”穆昭雪眼底闪过一丝失落,背在身后的手也攥成了拳,“等好些,即可就可以回上京了。”

“如此……臣便放心了。”秦轩朗见好就收,又扭头去看穆如归和夏朝生。

许久未见,他原以为自己在官场浸淫多年,瞧见穆如归能淡定些,却不想,目光只是对上一片衣角,心脏就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臣……”

秦轩朗膝盖一软,眼看着就要下跪。

言裕华忽然从旁边冒上来,硬邦邦地插话:“陛下,时辰不早了,您的海东青该进食了。”

这只叫阿归的鸟,平日里,多由言裕华照料。

穆昭雪闻言,连忙将幼鸟递过来,还不放心地叮嘱:“仔细些。”

“臣遵旨。”言裕华应下后,顺手将秦轩朗拽出了驿站。

冷飕飕的风迎面一吹,秦轩朗回过了神,他搓着手臂,轻声感慨:“那位殿下……还和当年一样。”

“当今陛下也有……之风。”言裕华抱着海东青,老老实实地说,“有时见陛下,我也会心悸。”

“那是自然,陛下也非常人。”曾经当过太子师的秦轩朗骄傲地挺起了腰板。

言裕华默默地叹了口气,接过下人递来的生肉,耐心地喂着海东青。

往后几日,穆昭雪磨磨蹭蹭地养病,就连夏朝生都意识到了不对。

他寻到穆如归,难过地商量:“九叔,昭雪该回去了。”

穆如归撩起眼皮,似笑非笑:“早该回去了。”

夏朝生面颊微红,知道九叔是责备他心软,由着穆昭雪胡闹,便伸手过去,拉住九叔的手,软着嗓子撒娇:“他不肯回上京,皆因我们在此,若是我们偷偷离去……”

穆如归忽地伸手捂住他的嘴,片刻后,穆昭雪蹦蹦跳跳地跑进门,手里拎着纸鸢,笑着扑到夏朝生的怀里:“爹爹,陪我放纸鸢吧。”

寻常孩童,谁没放过纸鸢?

困于皇城中的的小皇帝却珍惜地捧着粗陋的纸鸢,满脸幸福:“这还是爹爹第一次陪我放纸鸢呢。”

夏朝生鼻子一酸,牵着穆昭雪的手放风筝去了。

只是这夜,他和穆如归谁也没有合眼。

浓稠的夜色里,夏朝生将纸鸢轻轻放在了榻前,他眷恋地注视着穆昭雪的眉眼,眼角滚过一滴晶莹的泪。

“走吧。”穆如归立于门前,长长的影子一直蔓延到夏朝生的脚边,像忠诚的护卫,将他与榻上的孩童都护于羽翼之下。

夏朝生点了点头,恋恋不舍地收回了视线。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纵使再不愿,也是时候走了。

可惜他们谁也没有发现,蜷缩在榻上的小皇帝,眼角亦泛起了泪花。

夜风吹散了渐行渐远的马蹄声,穆昭雪豁然睁开双眼。

他双目清明,里面没有一点困意,唯有淡淡的愁绪。

不过很快,这丝愁绪也被压了下去。

穆昭雪起身,静静走出驿站:“言统领。”

他稚嫩的嗓音在夜风里,透出几分威严。

言裕华抱剑跪于地下:“臣在。”

“起驾回宫吧。”

言裕华稍有地迟疑:“陛下,是否等天亮再启程?”

“不必了,爹爹连夜走,就是想要我早些回去。”穆昭雪吸了吸鼻子,像是在说给言裕华听,也像是在说给自己听,“我……我要管好大梁的江山,爹爹们看着呢。”

不舍也好,悄悄的离别也好。

他知道。

他其实什么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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