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合从不轻易对人说这等重话，可她今日确实有些不悦。
田晓壮听她这话，立刻露出一副后怕的表情，可见苏合神情冰冷的盯着自己，他心里又很是忐忑不安。
“陈年的老毛病了，非但没得到有效的治疗，反倒引发了如此可怕的并发症。你这个做儿子的早干什么去了？”
喘疾虽然是顽症，可并非是什么绝症，只要对症用药坚持服药，就算不断根也不至于越拖越狠，可他娘如今这情况显然是并没有好好吃过药。
田晓壮被她怼得一句话都不敢反驳，只缩着脖子任她责备。
“我只问你，你请没请过郎中给你娘看病？”
田晓壮他媳妇忍不住替她男人开口，可她平日里也不是那等性格强势的，说起话来也显得怯懦畏缩。
“俺们不是那等黑心肝的，俺们是给娘请了郎中看病的。”
田晓壮也苦笑着说：“我娘含辛茹苦把我拉扯大，我若连她病了都不给请郎中，那我得有多不孝啊！”
苏合微眯起眸子看着这两口子，语气稍有缓和：“既是请了郎中，想必是开了药的。敢问开的是什么药，家中可有剩余的拿来我瞧瞧？”
她倒不是非要怀疑这两口子苛待老人，只是他娘这个情况也实在糟糕的很，不像是正经治过的。为防有什么差错，她谨慎点也好。
听苏合这么说，田晓壮又慌了：“我们两口子大字不识几个，那郎中开的方子跟鬼画符似的，他只叫我们按方子去药铺抓药，我也照着抓了几副药，回来就熬给我娘吃了。只是我娘吃了也没见太大效果，喘疾三不五时照旧发作．．．．．．”
此时孙寡妇也缓过劲有力气说话了，见儿子被人盯着又急又怕，忍不住就冲苏合道：“我家晓壮最是孝顺了，可不是那起子黑心烂肺的混账东西。照我看，那些个庸医专门骗咱平头百姓的血汗钱，那药一两银子一副，吃了还没效，咱又不是傻子，干啥还费那钱吃药？”
孙寡妇语气真说不上好，一旁的沈幕忍不住皱了皱眉，眼底也闪过一抹不悦之色。
苏合没跟孙寡妇计较，正想要交代几句就走。
孙寡妇却又嚷：“你个小姑娘家家的，说话真是不客气，你凭啥质问我儿子？你想往他头上泼脏水呢？依我看你也不是什么好人，尽想着欺负咱孤儿寡母！”
这话说得．．．．．．
苏合的脸色当即就沉了下来，田晓壮和他媳妇见苏合眉宇间隐有怒气，两口子俱是有些尴尬。
“娘，人家小合姑娘不是坏人，您还是她给救回来的．．．．．．”
孙寡妇瞪了晓壮一眼，颇为恼火的道：“你给老娘闭嘴，人家都欺负到你头上了，你还帮着说好话？老娘就是死，也不能叫人说你半句不是！”
此时孙寡妇气又喘得急促起来，嘴唇也泛着白，明显看着又有些不好。
田晓壮一面讨好的冲苏合笑了笑，眼神里哀求着她别跟他娘计较，一面给他娘顺着背，小心的劝着他娘：“您刚缓过劲来，不好再激动了，您消消气．．．．．．”
苏合算是看出来了，田晓壮这懦弱的性格到底是怎么养成的了。
“大婶既然这般中气十足，想来也没大碍了，我这便先走一步。记得按方抓药，别忘了我交代的话。”
苏合真是一刻不想多待，她如今不怎么压抑心性，也不再一味的去强求平心静气的心境，是以孙寡妇这态度已然让她有些恼火。
可她正要走，孙寡妇又冲着苏合嚷：“你别忙着走，你方才收了我儿子多少诊金？还有你开的都是些什么药，你得说清楚了，免得咱又上当受骗！”
话说到这份上，连一旁看着的村里人都有些看不过眼了。
“晓壮他娘，你这就太过分了吧！人合丫头早就不住这村里了，这回还是来办正事的，你发病你家晓壮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见到合丫头就往你家拽，人家听说你不好，二话没说就跟着来了，这可都是咱们看在眼里的。”
“就是啊，人家现在要啥有啥，能贪图你家那点家底？”
“什么诊金不诊金，你也不打听打听，合丫先前在村里给老老少少的看诊，哪回收过钱啊？”
大家伙你一言我一语的，倒让孙寡妇没处插嘴。
晓壮两口子被说得脸都涨红了，跟两只鹌鹑似的埋着头，压根不敢抬眼看苏合。
令苏合觉得最是心寒的是，田晓壮碍于他娘的强势，竟然连帮她说话的勇气都没有了。
她忍不住哼笑了一声，那笑声饱含讥讽与寒意。
“古有中山狼，今有寡妇娘，人心之险恶真是令人眼界大开。”
孙寡妇被个小姑娘戳到了自己最最介怀的“寡妇娘”这个痛点上，差点没从炕上跳起来。
其实苏合从未看不起“寡妇”，甚至觉得在这个时代，能一个人含辛茹苦的将儿子拉扯大，比之寻常的妇人更勇敢更伟大。
可说实在的，她对田晓壮的娘却实在有些欣赏不起来。但即便如此，方才那番话也并非是针对她寡妇的身份，而是她自身的德行和对儿子的教养，着实令人不敢恭维。
她如今已经不大在乎旁人怎么看她了，毕竟她又不修行了，自然凡事随心随性，绝不会再让自己憋屈。基本上有什么不爽的，当场就会发作。
“你小小年纪，说话竟如此的刻薄恶毒，你配当什么大夫．．．．．．”
田晓壮见他娘被气狠了，也颇为不悦的看向苏合，眼神里没了歉疚，反倒多了几分责备。
沈幕看着这荒诞的一幕，眉心已经皱得死死的。
他家小姑娘，处处与人为善，从未做出有违医德之事，可这世上多的是她口中所说的“中山狼”，她要行医救人，少不了要受尽委屈，他看在眼里心疼得厉害，却又不能在此时此刻去替她出这个头。
毕竟人心向来是偏向弱者的，孙寡妇一家虽很有几分白眼狼的样子，可苏合的立场是仁心仁术的大夫，人家可以没下限，可她却不能太计较。
这就是为什么都说好人难做！
沈幕越想越替苏合觉得不值，负在身后的一只手也悄然握成了拳。
【作者题外话】：【沈幕：我家小姑娘，我半句重话都不忍对她说，你们特喵的凭啥这样欺负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