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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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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

破败的牢房中,花云裳匍匐在地,低低地咳着,喉咙火烧般发疼,脸上也如同万蚁啃噬般,细细密密的疼。

她抬手摸上去,原本光滑细嫩的面颊,已经皱得像老树皮那般。

她中了红颜骷髅,不管再美的容貌,都会变成皱巴巴的老树皮,最后,七窍流血而死。

想到给她下毒的人,花云裳的唇角勾起了一抹凄然的笑。

“哐当!”

沉重的地牢门开了,一道清脆如黄鹂般的声音传来。

“师父,徒儿来看你了。”

花云裳循声转头,自是什么都没看见。

她的眼睛已经失明了。

所以,她看不到,她的好徒儿花弄影此时一身华衣盛服,妆容精致,仪态雍容至极,似一只高贵的凤凰,正高高在上地俯视着自己。

花弄影的声音含笑,缓声问:“师父,这红颜骷髅,滋味如何?”

花云裳听到这声音,只觉得胃里一阵恶心翻涌。

她张嘴,朝她的方向狠狠啐了一口,“呸!”

花弄影慌忙闪避,但衣角上还是不小心染上了脏污。

她的面皮狠狠抽搐,眼中闪过一抹深深的恼恨,抬脚就狠狠朝她身上踹去,“我喊你一声师父是给你脸面,你还真当自己还是以前那个可以对我颐指气使的师父吗?”

花云裳被她踹得心窝剧痛,浑身一阵痉挛,口中一阵腥甜,半天都没能动弹。

看到匍匐如蝼蚁的人,花弄影心中恼恨终于稍退,狭长的凤眸中带上了阵阵快意。

花弄影开口,声音幽幽的,“你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自己吧!

当初我的家乡发生瘟疫,你明明救活了那么多人,为什么偏偏救不活我的父母?

我们年纪相仿,你明明可以认我做妹妹,可你却偏要收我为徒,让我像个小丫头似的在你跟前端茶倒水,打杂伺候!

你口口声声说要教我医术,可却只让我日日背那些满大街都是的医书,你自己私藏的典籍却是碰都不让我碰!

我在你身边苦学五年,却换不来你一句夸赞!

你是身怀绝世医术,人人称道的女神医,而我,却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丫头。

你对我不曾倾囊相授,我又何必对你真心相待?!”

花云裳听着这些话,老树皮般的面上抽搐着,露出一抹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神色。

她的指甲狠狠掐进肉里,心尖更是禁不住泛起了一股强烈的钝痛。

自己救了她,给她取名,教她认字,传她医术,给她饭吃给她衣穿,无微不至……

到头来,非但没有得到她的一句感激,反而被埋怨自己做得不够周全,不够掏心掏肺!

可笑,真是好生可笑!

花云裳张嘴,想要驳斥,想要怒骂,但却只发出了嗬嗬的声音,嘶哑难听,又徒然无功。

是了,她的嗓子,也被毒哑了。

她愤怒,她不甘,张嘴一遍遍地怒骂着,最后,却只像老风箱似的,嗬嗬嗬地粗喘。

她在骂:白!眼!狼!

花弄影盯着她的唇形,“你说什么?白眼狼?”

她眸中陡然燃起了愤然的冷光,“我会成白眼狼,都是你害的啊!

我们一同入宫,将太子顽疾治愈,这多大的功劳啊!皇上三顾茅庐要给我们封赏,你却全都拒了!

你自己想到那些穷乡僻壤,鸟不拉屎的山旮旯挖草药,我不想啊!你为什么要把本该属于我的大好前程一并断了?

我告诉过你,我想嫁给太子的!

我将真心话告知于你,盼你能帮我一把,可你非但不帮,还将我痛骂一通,斥我爱慕虚荣,痴心妄想,不知天高地厚!”

花弄影满脸愤愤,声音更是拔高了几分,不同于往日刻意假作的柔弱,而显出了尖锐刻薄的本性。

“你有什么资格那般羞辱于我?你自己不也是乡野出身,颠沛流离的低贱之人,又比我高贵多少?

现在,我花弄影才是涴月国最威名赫赫的女神医!

而你,却只配成为匍匐在我面前的蝼蚁!”

花弄影走到花云裳面前,抬脚,狠狠踩在了她的手上。

花云裳痛叫出声。

不要!她的手!

为医者,什么都可以不要,但是拿针的手,却是万万坏不得!

哪怕是死,她也要把她的手好好地护着!

她拼命挣扎,但花弄影看到她的模样,却只觉快意,脚上越发用力。

“你求我啊,求我我就放过你!”

花云裳张嘴,一把咬在她的腿上,她用尽了力气,哪怕隔着名贵的衣料,花弄影的腿上也陡然传来一阵剧痛。

“啊!贱人!”

花弄影抬脚狠狠一踹,花云裳整个人被踹飞,“咚”一声撞在了墙上,但她的手,也终于得以解救。

花弄影的眼中燃起了熊熊的怒火,“你敢咬我!找死!”

她上前,在她的心口上狠踹了两脚,然后照着她一直护着的右手,毫不客气地踩下,碾压,旋转,如此反复,残忍而狠辣。

骨头断裂的咯吱声,伴随着花云裳惨烈的尖叫,在牢房中回响,却叫花弄影觉得痛快至极。

“啊!”

“你不是妙手神医吗?没了手,我看你还怎么当神医!

我要你,下辈子,下下辈子,生生世世,都做个废人!”

手上的痛,痛入了骨髓,痛入了心扉。

心中的恨意,也与那痛意一般,深入了骨髓。

她忽觉口鼻传来一阵异样的湿热,连那早已干涸得再流不出半滴眼泪的眼睛,也有什么缓缓淌出。

花弄影骤然一骇,身子下意识倒退,她的红颜骷髅发作,七窍流血了。

花云裳只觉心中似被万千虫蚁啃噬,又像是被人用刀子一下下地剜着,翻江倒海的剧痛袭遍了全身。

身子蜷缩在了一起,浑身阵阵抽搐,老树皮似的脸上,满是痛苦地狰狞。

这痛苦的折磨像是被无限拉长,许久,许久,终于慢慢没了声息……

悔,悔之晚矣。

如果有来世,她定不再做那良善慈悲的济世神医,只做个快意恩仇,有仇必报的黑心大恶人。

如果,有来世就好了……

……

花云裳猛地睁开眼睛,那七窍流血,宛若啃肉噬骨的疼痛在心头回荡,叫她狠狠地打了个大寒噤,后背已经是一片冷汗涔涔。

重重地喘了几口气,她的脑袋生疼,眼皮也一阵酸胀发肿。

看着眼前一双白皙完好的手,她愣住了。

这是哪里?自己这是,怎么回事?

脑中忽的有各种纷杂思绪钻入,还未待她理清,外面忽的传来一阵喧闹与嘈杂。

有人在说话,有人在哭,所有声音都糅作了一团,嗡嗡嗡的,像是恼人的苍蝇,直吵得她脑壳生疼。

一道妇人声音传来,声音尖利刺耳,十分泼辣,“我家旺财本好好的,被这花平海扎了几针,下了几服药之后就腹痛难忍,迄今都没法正常出恭。

现在更是肚子鼓胀,痛得睡不着觉,连床都下不来了!

这可是我唯一的儿子啊!他这庸医真真是害人不浅啊!”

妇人的旁边摆着一个担架,担架上躺着个瘦弱男人,肚子的地方却鼓着。

他面色惨白,哼哼唧唧地呻.吟不止,一副出气多进气少的模样。

紧接着,另一个妇人开口打圆场,“王夫人,王公子这样我们都很难过,但是,平海都已经没了,现在就只剩下两个孩子,无依无靠的,也是可怜,你就行行好,莫要再来闹了。”

说话的妇人乃花平海的嫂子蒋氏。

然而,那王夫人却半分不肯退让,双手叉腰,泼辣异常。

“他这庸医,死了那是他活该!也省得继续留在世上祸害人!

他死了还有人给他送终,还留了个后,我家旺财若是没命了,我们家就绝后了啊!

我不上这儿闹,我还能上哪儿闹去?我告诉你,今天不给个交代,我带人踏平了这里!”

王家是这保和镇上的首富,家里小有资产,王家平日里行事就颇为蛮横霸道,百姓们都不敢得罪,只是在旁瞧着。

一道童音响起,含满了无助与彷徨,“那你想要怎么样?”

王夫人双手叉腰,整个人像是一只大茶壶,满脸刻薄,“要么你给我去死,赔我旺财一条命,也让那姓花的庸医断子绝孙!

要么,就把你姐姐嫁给我家旺财,给我们家留下一点血脉!不然,我就跟你们没完!”

小男孩双拳紧握,“我姐姐才不要嫁给你儿子!你要我偿命,好,我现在就死给你们看!”

紧接着,就是一阵惊呼声,然后伴随着更加纷杂凌乱的嘈杂声。

蒋氏急得直拍大.腿,“阿容!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傻?

你爹这才刚去,你若又没了,留你姐姐一个人在世上,你让她怎么活?”

男孩抽噎的声音传来,“可是我不想让姐姐嫁给王旺财……”

周围有人急于向王家卖好,便插话道,“要我说,王公子这病的确是平海治坏的,父债女偿,裳丫头就是嫁给王公子也不冤枉。”

这话一出,不少人都跟着附和。

“对呀,王家的门楣,也不是谁都能高攀的呢。”

百姓们都站着说话不腰疼,王家有钱是有钱,但一嫁过去就守寡,后半辈子岂不是就毁了?

蒋氏满脸为难,“这事,还得让裳丫头自己点头,不然,我这做伯母的非被人戳脊梁骨,说我卖侄女不可。”

“你若不肯去说,那我就不走了!看谁耗得过谁!”

蒋氏脸上不觉露出了迟疑来,她最后一咬牙,“罢了,这么闹下去也不是办法,我这便去跟裳丫头说一说。不过她若是不同意,无论如何我也不会强逼她。”

小男孩急切地想要阻拦,蒋氏不动声色地挣开了他往房间而去。

不等她走到,房门就被人从里面推开,一个人赫然出现在门口。

她穿着一身素白的孝衣,脸上未施半分脂粉,头上未戴半点珠翠,整个人素面朝天,却丝毫不显病态,反而白如凝脂,吹弹可破。

那双黛眉弯弯如月,似蹙非蹙,端的是楚楚可怜。

她整个人往门口那一站,亭亭玉立,然若一支刚出箭的白兰花一般,娇嫩漂亮,让人见之忘俗。

原本躺在病榻上呻.吟的王旺财瞬间就看直了眼,魂儿都快被勾没了。

蒋氏也呆了呆,心里暗道一声我的乖乖,这丫头片子怎么比以前长得更加好看了?

以前她自然也知道这个侄女长得好看,但以前她一脸病弱,面对人畏畏缩缩,瞧着就小家子气,哪里有现在这副落落大方的仪态。

莫非,经了丧父之事,她也一.夜之间成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