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座每次看到你和傀儡那个蠢东西切换前后的对比,都能深刻的理解默克多说他当初瞎了眼的心情。”怜舟墨沉痛捂眼,满脸心塞。
迪亚斯忍笑。
“算了,不提那个败兴的东西。”怜舟墨倒是很快调整好了心情,反正瞎了眼收傀儡之主那个蠢东西当弟子的人又不是她。迪亚斯主动上前替她斟酒,她便又举杯喝了口酒,微微眯起眼:“暮竹死的时候傀儡突然消失,是你做的手脚吧。”
“是。”
“告诉本座理由。”怜舟墨扬了扬眉毛,“不过,你要是想说是因为暮竹死了怕被影瑰迁怒……刀在墙角,你自己动手吧。”
“冕下误会了。”迪亚斯的笑容始终保持完美,除了脸色略显苍白了一些以外,完全看不出他是在以区区武级的实力承受一个领主愤怒时散发出的威压,“我并不是担心阿影迁怒。”他顿了顿,正要开口,忽然一顿,扭头向竹屋外看去。
怜舟墨一口饮尽杯中酒。
低沉、圆润、富有穿透力。清越、浑厚、音色清澄余韵悠长。
迪亚斯浅笑着闭上双眼。
少女清冷空灵的歌声伴着竖琴的旋律响起,歌声中透出浅淡却不容错辨的深情。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
何时见许兮,慰我彷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
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凤求凰》。
一曲终了,竹屋的门被推开,黑色宫装黑纱蒙面的少女怀抱金色竖琴缓步行进,对怜舟墨盈盈一拜,声音清泠:“弟子影瑰,拜见师叔。”
而后转向自她推门而入后便睁开眼微笑着注视着她的迪亚斯,眸光柔和:“迪亚斯,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迪亚斯走到楼兰面前单膝跪下,牵起她的左手,在她手背上落下一个吻,近乎虔诚地,“君上。”
楼兰看着他仰望着她的那双带着纯然的欢喜和笑意的血色眼眸,因为君无邪的死而始终罩着一层阴霾的眼睛似乎也渐渐变得空明了。
这样干净的笑容,这样澄澈的眼睛,这样炽烈的爱意。
——一如曾经。
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他了,久到她都以为自己已经将他遗忘了。
可是——
灵魂离体的一刹那,他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语。
两地分隔的六百年,他眉梢隐含的忧郁和痛楚。
还有终于再见的这一刻,他含笑低喃的一句,好久不见。
原来她在寻找的就是这双眼睛。
——原来只有这个人始终不会改变。
楼兰慢慢地蹲下身,和迪亚斯平视,她的手一寸寸抚过他熟悉的眉眼,她美丽的血色眼眸中渐渐浮起了水光。
她想起了很多事情,很多让她觉得心像是被谁生生挖去一样的事情。
她仰慕的师尊把她视**人的替代品,她信任的师弟逼得她一步步走向众叛亲离,她重视的亲人在生死面前毫不犹豫地将她舍弃,她想守护的爱人隐瞒她一切牺牲了自己。她不断地得到又反复地失去,她付出的努力不曾得到任何回报,她献上的真心被毫不留情的践踏,她想要的一切在不知不觉间离她远去……也许她还没有绝望,还不会被打垮,可她已经陷入了迷茫。
我背负了沉重的枷锁,我时刻提防着宿命的审判,我得到了永恒的生命、独立的思想、自由的灵魂、强大的力量和坚韧的心,我感受到过这个世界上最珍贵最值得珍惜的东西,我的生命从空无一物的黑白多出了缤纷绚丽的色彩……可是最后我发现自己依旧一无所有。
我奔跑了这么久,却发现自己始终停留在原地。
那么我这么久的奔跑,到底有什么意义呢?我曾经的一无所有的起始,与我现在的一无所有的终局,到底有什么区别呢?
从君无邪死后,她就陷入了茫然。
哪怕重新拥有了领主的力量也没有让她觉得快乐,她的力量不能改变什么,她的力量也没法解决她的疑惑。好像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她连活着都失去了意义。
直到这一刻看到这一双眼睛。
这一双始终都没有变过的眼睛。
他不会像晨曦她们,相依相伴多年的感情在生死面前一朝破灭。他不会像傀儡,青涩的爱恋被强大力量所带来的自我膨胀扭曲成变态的占有欲。他也不会像无邪,哪怕爱她爱到愿意牺牲自己也不明白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他不是任何人,他就是她的迪亚斯。
迪亚斯的神情很温柔,任由楼兰失神地抚摩着自己的面颊,看着她眼中闪动的泪光,微微一笑,凑上前去吻了一下她的唇。
一样温柔的安抚,一样缱绻的眷恋,一样亲昵的摩挲。
和无邪一样。
没有包含那么多复杂的心绪,没有隐忍那么多矛盾的感情,更没有那样令人窒息的绝望。
和无邪不一样。
也许她不应该总是把他们放在一起对比,他们在某些方面的确是不一样的,比如对待爱情的态度,比如在生死面前的抉择,但对她来说,他们都是真心爱着她也被她真心爱着的人。
楼兰看着迪亚斯,他清秀的脸庞在泪光中模糊了,双眼中的情意却清晰地抵达她的眼底。
好像就在看到他的那一刹那,所有想不明白的都豁然开朗了。
他不是她的整个世界,她的世界也可以很大,可以有很多人,可以体会很多温暖的感情,但他是为她开启通往那个美好世界大门的钥匙。
那一定是世界上……最温暖的钥匙。
“你们两个,腻歪完了没有?”怜舟墨晃了晃空空的酒壶,遗憾地发现是真的一滴也没有了,一抬头看见那两个家伙还在深情脉脉地对视,顿时露出嫌弃的神情,“不就六百年没见么,弄得跟生离死别似的。”
“让师叔见笑了。”楼兰落落大方地一笑,和迪亚斯对视一眼,默契一笑。
怜舟墨唉声叹气。
“魅惑冕下这是怎么了?”楼兰太了解自家师叔的脾性了,神情淡然权当没看见,迪亚斯却不好这么明目张胆地忽视堂堂魅惑冕下,于是礼节性的询问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