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顺利转正后，我与陈小菲虽也日日相见，但真正说话的机会却越发少了。有时，在卫生间里碰面，我会主动跟她闲谈几句，可对方的反应或敷衍或冷淡。而后几日，陈小菲休了年假，备案给人事部的休假原因是“参加在职研究生毕业考试及论文答辩”。这一来，总裁办公室就只剩我一个人了；时间紧了、任务重了，实在分身乏术的时候，田芳会帮一帮我。
基于整个集团的良好平台，泰康医院的业务接待量日渐提升，学术交流、科研合作、商务洽谈等活动也愈加增多。泰康时常会接待一些国际学者及友人，我作为王总的英语翻译则全程陪同。
数月来，我们磨合得不错，他的节奏、风格与特点我都颇为了解；在翻译他的话时，我多了一份自信与从容、更添了一分精准与精彩。
一天中午，为了感谢田芳多日来的协助，我特意请她到主办公楼二层的自助餐厅用餐。自助餐中西合璧、花样繁多，精制菜品、时令蔬果、鲜果饮料、现磨咖啡、西式点心等，如果需要还可以单点一些海鲜、牛排。
我和田芳坐在餐厅右侧靠墙的位置，距餐台不远不近，且较为安静。各自取完喜欢的食品，我们开始边吃边聊。
“一早就开始忙，这才从泰康那边回来，说话说得我嗓子都哑了。”一上午的参观接待加商务会谈，我真是有些累了。“总裁办本来人手就少，陈又歇了，就你自己肯定会忙些。”田芳边说，边剥了一只虾给我。
“陈小菲什么时候回来啊？她总共请了几天假？”我问到。“嗯……四五天吧！听高经理说是去考试了，在职研。”
“高经理？是坐在咱们那儿最后一排的那位吗？挺瘦的，穿衣服也挺潮的那个？”“对！高睿！你们还一直没什么交集呢！他是我们人事行政部的一把，直接对王总负责，王总选用人时会参考他的建议；他到集团的时间也不短了，了解的也比旁人多些。”……
自助餐厅里播放着优雅的轻音乐，唯一不相匹配的就是不时地会传出“请您适量取用，避免食材浪费”的提示语音。
拿起一块西点，上面用奶油和巧克力酱画着一只小狗，我叹了口气说：“还是希望陈小菲快点回来吧！要再这么下去，我恐怕得忙成狗了！”
话音未落，田芳放下了手中的筷子。“说曹操曹操就到！”
我转头一看，斜对面靠窗的位置，陈小菲正坐在那里喝饮料，看样子是刚到。我正要问田芳她是什么时候来的，紧接着，王总走了过去，他端着盛满菜品的盘子坐到了陈小菲的对面，两人自然地聊着。
不一会儿，餐厅服务生又送去了两盘东西，远看好像是牛排，陈小菲似乎推让着，王总则尽力送到她面前。
“看来是王总请她吃饭，估计是考试顺利，庆贺一下吧！”这场面其实很平常，但我心里却很不舒服。田芳看了看我，又夹了一个虾饺给我，说：“当领导不容易啊，手下的人既要用好、也要笼络好，否则工作难开展啊！”
“那也得看手下是什么人了，过去皇帝有那么多臣子，也有亲有疏啊！”“呵呵！历朝历代，皇帝从不吝惜赏赐官爵与财帛，唯一最在意的就是明善恶、辨忠奸。你看过清宫剧吗？朝廷之上，往往都是暗潮涌动、欲抑先扬。思梦，别的我不行，但看人我是绝不会走眼的。我看得出，你对他是绝对忠心的，绝对值得信赖！”……
午饭过后，回到四楼，我整理着上午的商务资料。其间，泰康那边客服部的同事们来过一回，给我送文件，言谈中一直夸赞我英语说得好；我感觉她们平时跟我的交流不多，可这次来却格外亲近多言。
不一会儿，王总从409出来了，提着公文包好像要外出办事；后面紧跟着出来的不再是陈小菲，而是高睿经理。
高睿径直走到我跟前，轻声对我说：“思梦，耽误你一会儿，我们一起到王总办公室，有事要说。”……
我进去的时候，陈小菲已在里面，高睿经理双手插着裤子口袋，脸上似笑非笑。
“思梦，小菲一直在进修，刚刚参加完在职研究生的毕业答辩，成绩很不错。她专业读的是产品设计与质量检验，这次本专业硕士学历一拿下，就更好了。嗯……思梦来得晚，不知道小菲是从生产事业部借调过来的，她原是乌总身边的，也在办公室任职过。后来，泰康事业部筹建，急需人手，她就过来支援。小菲来咱泰康的时间也不短了，为了工作牺牲了许多，做出了很多成绩，这点大家有目共睹。”高经理的一番话十分流畅，就像背诵下来的一样。
“现在泰康起步良好、渐入正轨，小菲本身的专业也更精进了，我们充分尊重小菲本人的意愿，也征得了王总的同意，安排她自下周起回归生产事业部，以主管的职级调回原部门继续任职。思梦，接下来就先辛苦你一段时间了，总裁办的工作暂由你一人负责，后续我们会通过社会招聘或内部选拔再补充人员。”……
高经理走后，我和陈小菲留在了409。完成工作交接后，她开始收拾自己的物品，我站在一旁看着她，想伸手帮忙，但还是止住了。
“小菲姐，怎么突然要走啊？”我问到。“呵呵！也不是突然，一直有考虑呢！”
“那……以后我们还能常见面吗？”“估计不行了，生产车间离主办公楼不近呢。”说完，她微微笑了笑。
“这样啊……小菲姐你东西挺多的，自己拿得了吗？我的车就在楼下，帮你运过去吧！”我极力想为她做点什么。她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同意了。
送完陈小菲，我特意回到409，里面一下子变得空空荡荡的。储物柜的钥匙插在锁眼孔里，垂下来的钥匙链微微晃动着；钥匙链是一艘金色的小船，有的地方已经褪色了。
从陈小菲被宣布离开到正式离开，我心中掀起了一波又一波的涟漪：意外，怀疑，窃喜，不解，不舍，愧疚，沉默……
我回想起中午的事，恍然间明白了缘由；那不是什么庆贺宴，而是一顿散伙饭。是真心？是客套？形式之下总掩藏着真相，而真相总是不那么美丽。……
快到下班时间了，我锁好409的门，准备开车回家。
刚要往电梯间走，此刻，手机响了。“如方便请留下加班，有一个PPT需今晚完成。”是王总发来的信息。我马上回了一条：“好的，王总。”
紧接着，对方又发了一条：“先吃饭，我请客！钥匙在我桌上，车子停在一楼，黑色奥迪，牌照号5257，车上等我。”……
拿钥匙打开车门，一股古龙水的味道扑面而来。我坐在副驾驶的位置，静静等待着车子的主人。
陈小菲怎么突然要求调走呢？她为什么要走？王总为什么同意她离开？这和我又有什么特殊的关联吗？……
读书的时候，老师告诉我们：爱问问题的学生才是好学生！但是，慢慢长大后，生活告诉我：有的时候，问问题会带来答案；但有的时候，问问题反而会带来困扰。
而就是这一晚，我向王总偶然间问出的一个问题，竟意外地惊动了自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