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总的工作强度越发大了，时常在快要下班的时候，依然能听到他在办公室里通电话或召开会议。陈小菲申请了集团的临时宿舍，近来几乎都住在公司。作为新人，我自然希望能在关键时刻有良好的表现；所以，一连几天早上我干脆没坐班车，直接开着自己的私家车去了公司。因为这样会灵活很多，下班时不用赶班车，可以安心留下来加班，协助多做些工作。
一天午饭后，刚回到办公位，无意中我听到了409里面的一段对话。
“小菲，你中午又不吃饭，只吃个苹果，能行吗？”是王总的声音。“吃个苹果挺好的，我得减肥，最近长了3斤肉呢！”陈小菲回答到。
话音未落，王总走出了409，正好与我四目相对。
“小李，你吃饭了吗？不会也只吃个苹果吧！”“王总，我吃过了，刚刚从食堂回来。”
“对了，小李，下午你来找我，有新任务交代给你。我先回公寓去换件衣服，刚才吃饭时不小心弄脏了衬衫。”“好的，王总。”
王总前脚离开，紧跟着，我办公桌上的座机电话响了；听筒里传来了陈小菲的声音：“小李，你进来一下，我有事跟你说。”
“我看你最近的工作状态越来越好了，适应得挺快的。”她一边啃着苹果一边问我话。“是，越来越熟悉了，自己也摸索出了方法和条理，工作自然比刚来时顺手些。当然，这都得益于王总的指导和你的支持，也多亏了同事们的帮助。”
此时，坐在她对面，望着那越发残缺的苹果，听着“咔咔、咔咔”啃噬的声音，我自动脑补出一幅画面：陈小菲就像一个森林里的女巫，从白雪公主手中夺走了具有神奇魔力的苹果，然后张开獠牙，恣意地享受着这番美味。
“小李，同事间相处融洽自然是好，但也得注意分寸尺度。”她这句话听起来突兀而生硬。“小菲姐，你所指的分寸尺度……具体是什么呢？能给我举个例子吗？是不是我的人际交往中有什么错处和疏漏，而我自己还没意识到？”我小心翼翼地说到。
“呵呵！你不用紧张，也没有什么大错儿，就是提醒你在和别人交往时多留个心眼儿；小万还好，苏荷就喜欢给别人讲公司里的负能量、说些阴暗面，你可千万别受她的影响。”我心中一沉，没有首肯，也未做反驳。
“对了，小菲姐，最近事业部工作多，如果需要加班的话，你尽管告诉我，没问题。”我岔开了话题。“暂时不需要，需要的时候，我随时通知你吧！”
快1点半了，我刚要离开409，陈小菲又对我说了一句：“后面人事行政部有个田芳，也是个心思多的人物，你以后打交道时也要注意。小李，总之一句话，要记住我们是一个整体，要相互借力给力，这样才能做好总裁办的工作。”……
说实话，陈主管的言辞让我很反感，作为上级主管，她颇具个人色彩的“叮嘱”，有失身份、更有失气度。
下午去找王总，他告知下周要去几个高端私立医疗机构参观考察，需要我陪同前往，让我事先安排准备好，我欣然接受了任务。
可刚一出409，我就看见苏荷在整理东西，动静弄得挺大，脸色很不好。
我赶紧走到她身边，用力抓了她的胳膊一下，压低声音说：“你怎么了？是挨骂了，还是怎么的？”她顿了一下，抬起头看了看我，说：“思梦，我不干了，已经打好辞职报告了，姑奶奶受不了这气！”
原来，就在刚刚，苏荷与陈小菲发生了争执，苏荷说她任务交代得不准确，陈小菲则称苏荷做事不负责且带情绪，就这样两人起了龃龉。
我当然舍不得苏荷走，便连忙劝说到：“你不要冲动，工作中有纷争是难免的，不一定非得辞职啊！总裁没说要辞退你吧？”“总裁当然没说！可阎王好过，小鬼难缠啊！仗着自己是主管，她就愣给别人穿小鞋，这样下去，你还能舒服喽！”苏荷显然很生气，声音故意提得很高。
我回头看了看万冬梅，她一脸难色；再看看人事行政部的其他同事们，他们肯定都听到了苏荷的抱怨，但大家都低头忙着，无人应声。只有田芳看了看我，那眼神中有内涵，但我没读懂。
苏荷简单整理完物品，与负责人事工作的王丽丽说了几句，很快就离开了；她没有辞别王总，也没再跟我告别几句。
过了一会儿，她给我发了条短信：“我走了，你多保重，祝工作顺利，有缘再见。”……
许是缘尽了，此后，我与苏荷再没相见，也没再联络。现在，她的样貌我已经有些模糊了，但她说过的一些话，我从未忘却。
苏荷走的第二天，万冬梅被调配到了另一个新部门，给一位女总监做助理。她离开的时候告诉我，她一直以来都知晓总裁对自己并不是很满意，陈主管对她也是若即若离、忽冷忽热，再加上自身能力无法扬长避短，所以她不太想留在总裁办了，希望换个环境，自我充实和提升一下。
她俩走后，总裁办就剩下我一个秘书了。空置出来的两个办公位，时刻提醒着我的孤独。
一天中午，我一个人去食堂吃饭，点了白粥、青菜豆腐和炸鱼排，找了张空桌坐了下来。低头吃着鱼排，不禁想起苏荷跟我讲她第一次在肯德基炸鸡块时的搞笑桥段，想起了万冬梅在餐后叠纸巾的慵懒样子……
“怎么了？饭不好吃吗？”正发着呆，王总端着餐盘坐到了对面。“没……没有！我就是不太饿。”我勉强笑着解释到，不想让别人看出自己的心思。
“小苏和小万都走了，你觉得孤单了，是吧！是怕多干活儿不加钱，还是怕再来个优秀的把你给比下去啊！”他调侃到。“我才不怕呢！应该害怕的是您！”
“我凭什么害怕？我怕啥？”对方笑着问到。“人事行政部说我是您亲自过目、精挑细选的秘书，如果我这么容易被比了下去，我自己丢人不要紧，关键是您！那样的话，您慧眼识能臣的金字招牌就砸了！”此刻，我不慌不忙的说辞，逗笑了王总。
他喝了口汤，继续说：“我是人不是神，还不能选错一回啊！”“不能。”我故作严肃地回答。
“人生在世，有的错能犯，有的错一次都不能犯。”听了我这句话，他笑得更欢了：“你这个小大人儿，还懂人生啊！”……
王总吃饭很快，我倒没吃多少。我们一同乘电梯回四楼，电梯里，他对我说：“小李，你说得对，有的错误可以犯，因为有修正的机会，而有的错误绝对不能犯，因为会留下遗憾甚至悔恨，而且永远没有机会弥补了。”
“好！那您觉得让她俩走是对还是错？有修正的必要吗？主张这件事的人是对还是错？应该改正吗？默许这件事的人是对还是错？他会后悔吗？”我的问题问完了，电梯门也打开了。
这时，我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唐突与僭越，面色羞红。
我们在候梯间停了下来，王总背着双手，盯着我的眼睛，神情凝重。
“小李，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可以告诉你，特别是在工作中，做出的决定我都不会后悔。这件事情，现在对你来说可能影响较大，但从整个全局来看微乎其微。有些人的意见我采纳，有些人的要求我满足，不足为怪，但背后的原因很复杂，你现在不懂不要紧，慢慢你会了解的。但是，如果是至关重要的、我非常在意的事情，别人要干涉我的决策，那绝对不容许。做人外圆内方，做事张弛有道，这才是你该领悟和运用的。一个大企业就是一个小江湖，要想在江湖中有所作为，必当心有丘壑、相时而动。”……
王总的话掷地有声，他的深沉与稳重在刹那间让我产生了倾慕之感；我望着他的眼睛，那深邃的目光中蕴藏了太多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