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缪尔理了一下因为拉扯而凌乱的衣服，他站得笔直，在女士面前的绅士风度一刻也不能丢，拧着眉看了眼言语粗鲁的林烨，却没有再出言说教。
“夫人，我们去南岭，这两天你在学校里尽可能少和别人说话，降低存在感。”
林烨插嘴说：“想要降低存在感，就和我一样，躲在这家不就好了吗？”
“不行。”宴淮看着林烨说道：“我要是不露面，万一被别人知道了，还以为我没来呢。”
虽说老太爷不太可能找人监视她在学校里规不规矩，但是万一呢？
“这个请放心，两天之后夫人会犯错，会受到惩罚，这个惩罚不会让人怀疑你的失踪。”塞缪尔微微一笑道，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林烨撇了下嘴巴，没得说了只好闭嘴，他脸色变得沉郁起来，因为他现在也没用明白迟白渊把他带回去做什么，控制了他的自由，让他在那个老贼的地盘上，却又什么都做不了。
他怀疑迟白渊那个黑心子的是故意折磨他的，但是未免也太大动干戈了，且十分幼稚，和迟白渊的性子不符。
管家看了黄历，选了个良辰吉时递给了老太爷，由他敲定了才同意少爷出发。
“多找点人跟着，现在不比以前，到处都是土匪。”老太爷拨着茶浮吩咐道。
管家弯了弯腰说：“老爷说的是。”
“时局不定，遇到土匪还好说，要是遇到打过来的军队，再多人也没用。”他拨了几次茶浮，都没有喝进去，老太爷面色带着些愁绪，倒真像是为了迟白渊的安慰着想。
但是这却给管家敲响了警钟，老太爷越在他面前表现得担心少爷，就说明越不信任他。
少爷离开后，老太爷势必要查他，查不查的出来无关紧要，只要失去了他的信任，他的性命随时都可能丢。
倘若他还有点利用价值，那就能活得久一些，想到这些，管家身子忍不住颤抖起来。
“老爷放心，少爷走哪条路我仔细勘察，准时给您报告他的安全。”
老太爷放下了茶杯，嗯了一声，“白渊是听他三叔的话，要是开聘能劝他管理迟家的生意也是好的，不过怎么管，还得我亲自教才行，迟家小辈中，也只有白渊像个样子，不能荒废了。”
管家忙点了头说：“老爷放心，少爷要是有这个想法，我会及时告诉您的。”
“嗯。”老爷子表情冷淡，释放出赶人的气息了。
管家却没有走，踌躇着在原地，直到被上面的人眼神盯住，他才犹豫地说：“老爷，有一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您。”
“什么事？”老太爷看着他，眼神莫名有些刺人，在这种威压下，不能不说了。
管家双手藏在袖子里，脊梁骨都塌了下来。他说：“少爷好像偷偷带回来一个受伤的男人。”
“什么人？”老太爷眼神凝了一下问道。
管家吐了一口气，说：“这个……我也不知道，少爷大概是不想让人知道，请了护士来照顾，那人伤得挺重的，还是少爷亲自动的手术。”
“现在人还在这里？”
“不在了。”管家声音低了下去。
果然这句话说了，老太爷周身好像萦绕了更低的气压，让人喘不过气来。
老太爷冷眼看着面前的人，沉声问道：“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
“是……是因为少爷知道我发现了，警告过我，他说这是他的私事，不希望老爷知道。”
管家没等他生气，又赶紧说：“不过我去偷听过他们的谈话，是少爷随便带回来试手的，少爷是医生，个人兴趣有点奇怪，我还想着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没及时说。”
他说完，上面坐着的人沉默下来，不知道在想什么，等了一会儿，他低声问：“个人兴趣？”
似乎有点不敢相信，还有人有治病的兴趣。
管家赶忙说：“老爷，我听说外国的洋医生也喜欢这么做，就是找那些流浪汉做实验，锻炼自己的医术，就算不小心医死了也没人闹。”
“他也不该带回来。”老太爷脸色难看了起来，在家里干这种事，真是晦气。
管家附和地点了点头说：“是，少爷确实不该在家里干这个，老爷放心，那件屋子我已经让人打扫干净了，该烧的也烧了，地上墙上的血迹也洗干净了。”
老太爷听了，脸色一点也没转好，想到某间屋子活像血案现场一样，他就平息不了心里的气，也不知道那个人死没死在家里。
“简直胡闹！”他起身走了两圈说：“去，去请个道士来，做做法。”
最近迟府死的人太多了，心理作用，他觉得整个宅子都被阴气环绕，住在里面都得折寿。
管家飞快答应下来，立马就去办了。
汪明绘没有去找少爷，直接去找了老爷子，虽然这个时候去确实容易触霉头。
老太爷的屋子，奉着几尊佛，白玉的烟灰炉子里燃的是上好的香，墙壁上挂的却是三清天尊，也不知道他要拜哪一个。
丫头打了帘子，汪明绘进了内室，一下子就闻到一股中药味，她捏了帕子捂了捂鼻子，随后又放下，端了笑过去，跪坐在地毯上。
“爷爷身体是不舒服吗？”她挪了过去，轻手锤着他的膝盖。
老太爷撩了下厚重松弛的眼皮，看着脚下的女人，是个漂亮的，要是他再年轻个几岁，也不用讨给迟白渊了。
“你来做什么？”他挪了下腿，汪明绘敲了一个空，索性收了手放在腰侧。
“爷爷，我来是想让你做个主。”
老爷子半眯着眼睛，昏昏欲睡，后面横木格子条的窗户透进来光，照着他头发稀疏的后脑勺，逆着光的正脸在阴影中。
跳动的细小尘粒消失在他干瘪的脸颊里，像是落了灰的老物什，透漏着腐化的死亡气息。
汪明绘匆忙收回视线，不敢盯久了，老爷子虽老，可不会这么快死。
“你找我做什么主？找白渊也是一样的。”他的声音有些沉，像锯子卡进了发涨的木头里。
汪明绘心一沉，这是在说那件事呢，她讨好地笑了笑，直接了当地说：“家里还是爷爷做主，少爷还不得听您的吗？上次那件事，也是我拿着鸡毛当令箭求到了少爷跟前，加上他担心三叔，就做了老爷要帮我做的事，汪家还是想感谢老爷的。”
这话说的是漂亮，但是谁都知道，老太爷之前同不同意都还是一回事，怎么可能会有现在的效果。
“你们感谢白渊就是了，他做的对。”老太爷伸手摸了下碗沿，还有些烫，就没有端起来入口。
汪明绘看了，也不管烫不烫，赶紧端了起来，拿着里面的调羹边拨边吹，凉了些才盛了一勺递到老太爷嘴边。
老太爷睨了她一眼，就着她的手喝了下去。
沉默中一碗药喝完了，老太爷才说：“说吧，什么事？”
汪明绘额头冒了汗珠，她说：“少爷不是要去汉中吗？我想跟着去，没准能怀上。”
老太爷一直想她们这几个女人能怀上少爷的种，用这个理由，他没法不同意。
这确实说到了老太爷的心坎上，他现在急切地需要一个迟家的血脉，干净的任由他调教。
“少爷肯定不让我去，所以我求到了爷爷这里。”汪明绘看着他说道。
老太爷沉默了一瞬，说：“赵奕云死了，确实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人跟去汉中了，你去也行，照顾好他的生活起居。”
汪明绘脸上一喜，赶紧点头称是。
老太爷挥了挥手让她下去了。
出了压抑的房间，外面的光一下明亮了起来，连带着那股子不详的味道也消失的干干净净，汪明绘双手颤抖，手指通红一片，她抿了抿嘴，脸上有一瞬间的阴暗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