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时候,人的感性会战胜理智。或者是人的欲望会战胜理智。
在理智被战胜以后,人可以蠢到任何地步。
张姗姗觉得自己的理智现在并不存在,自己所做的一切事情都蠢到无以复加。
比如打掉这个孩子,打掉以后,她的所有付出全部归零,她将一无所有,她势必会和徐庆友分手。而分手后,她将何去何从?
孩子是她唯一可以要挟徐庆友的东西。
可徐庆友已经把她逼到绝路上。
她恍恍惚惚的等待着医生叫号,她渴望在不可挽回的事情发生之前,能遇到奇迹。
人总是渴望奇迹的。可年纪越大,越知道奇迹的不可得。
有太多事情使人挫败,使人恼恨,使人无能为力。使人不得不接受最坏的结果。
而让她没想到的是,她听见有人喊她。
她回头看见江北橘,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她眯着眼睛往江北橘身后看,江北橘身后是嘈杂的陌生人,没有徐庆友的身影。
她的眼泪掉的更汹涌了。
江北橘说:“闺女,你来这儿干嘛来了?”
张姗姗说:“阿姨,我要做手术,流产手术。”
江北橘沉默了一会,拉着她的胳膊往外走。她由着江北橘拉着。
徐庆友没来,但是江北橘来了。徐庆友可以使她翻身。可江北橘可以使她有台阶可下。不那么让人满意,却也只能认了。
两人走到医院门口,江北橘破天荒的打了个车。还价也还的不那么实在凶狠。
她心里惊吓着,劳累着,只说赶紧到家就好了。
在车上,她也掉着眼泪,眼泪掉的分外沉默。她在微信找到王师傅,问他:“不是说这家能好吗?这怎么也没个好的迹象?”
王师傅说:“七七四十九天,你急什么!”
王师傅还在,还能回复她,这就证明了王师傅的真实可靠,证明她的钱没有白花。她又打起了精神。忍耐着,等待着。
她已经忍耐和等待了这么长的时间,四十九天又算得了什么?
两人到了家。她给张姗姗煮了一碗挂面,张姗姗一开始拿捏着不动筷子,让江北橘劝说了几句,动了筷子,原本想着少吃一口,算给江北橘一个交代。
可也是饿得狠了,早上和中午都没吃饭,又是肚子里揣着一个,一吃,就停不下来了。
张姗姗把一碗面吃的干净,江北橘看着她,给她讲故事。
江北橘说:“闺女,阿姨给你说个老年的事儿,这事儿可是真真的。那时候村里有个男人,二十多岁上,娶了个媳妇,自己不喜欢这个媳妇,闹着要离,闹了好几年,赶着做买卖赔了钱,人就疯了,光着屁股在街上跑,多少人都看他的笑话,看他的热闹。”
江北橘说:“这媳妇也是牛角,就是不离。说当初就没离,这会子再离了,那不得让人家戳脊梁骨?也是该着这个女的好命,过了一年多,男人疯病好了,又开始做买卖,买卖越做越大,成了有名的大财主。就现在咱们县里电视台上经常上电视捐款的,就是他。往前十年那会,咱们村里的人打工去哪儿?都是去县里他那个工厂。”
张姗姗听着,琢磨着江北橘话里的意思。
江北橘说:“庆友现在不知道好歹,给你闹套,给我闹套。可他闹套能闹成什么样?不管怎么闹,我不还是他妈,你不还是他儿子他妈?这点是怎么也改不了的!”
江北橘说:“这人哪,都是让命叫着的,任自己多大本事,也闹不过这命。这人有什么样的妈什么样的小子,什么样的媳妇,这都是命管着呢。庆友他有了我这个妈,你这个媳妇,由不得他说不要。”
张姗姗的眼睛又红了。
张姗姗说:“阿姨,他真是不肯和我在一起。现在这个年代,哪儿还有逼着结婚的?我也不想逼他。”
江北橘说:“逼他?谁逼着他跟你在一起了?谁逼着他让你怀上了?现在不是逼他,是让他负责任!这男人把女人的肚子弄大了不负责?这要是早几十年,那是得让枪毙的!”
张姗姗得了江北橘的话,心里有了点底气,却还是悲伤着。她说:“阿姨,我还是饿。”
江北橘就又去给她做饭去了。
她自己在房间里待着,想着徐庆友,又想着自己家里人,又忍不住掉了眼泪。
她家里人只知道她谈了个对象,却不知道这个对象是怎样的小伙子。
她在家里人面前说着徐庆友的好,说徐庆友又高又好看,又能干,简直把他夸成了一朵花儿。家里人为她高兴着。
可现在成了什么样?
她自己受了这么天大的委屈,家里人却一点也不知道。
她存着心要把这事儿告诉家里人。她想到了以前徐胜男对她说过的话,让她的家人和江北橘一起对徐庆友施压,逼着徐庆友就范。
她觉得或许这才是对的。
她不是那个逼婚的恶霸。她是一个被始乱终弃的弱女子。她要保护自己,多么合情合理,理所应当。
她给她的哥哥打了电话。哥哥是知道她的恋情的。
她和徐庆友为数不多的合照都被她发到了朋友圈,被哥哥点赞夸奖这个妹夫还是有模有样。
她单刀直入,把一切都告诉了哥哥:“哥,我怀孕了。”
她哥是个开明的。这个年代,女孩子有了也不是什么多稀奇的事儿。
她哥哥说:“行了,也不说你,我也跟爸妈说,不让他们说你,咱们准备准备,两家家长见见,说说结婚的事儿吧。”
张姗姗又说:“他不肯结婚,说想要分手。”
她哥立时就恼了,可却按捺着脾气没发作。他说:“为什么分手?是你提的还是他提的?”
张姗姗说:“他提的。”
她哥说:“你愿意分手不?”
张姗姗说:“不愿意,我不愿意。我孩子都有了。”
她哥是个有头脑的,不拖泥带水的。他说:“你把他电话,住哪儿都告诉我,我找他谈谈。”
自己的妹子被人欺负了辜负了,可不是得当哥的出头。
她哥甚至在一瞬间都想好了上中下三策。
上策,自然是你好我好大家好,两个人能和和美美的把婚事儿办了。
中策是,你既然不仁了,也别怪我不义,赔偿总是要有的,一个黄花大闺女跟了你这么长时间,还为了你怀上了,你给点补偿,总是应该应分的吧?
下策,就是徐庆友那小子油盐不进软硬不吃,那就只好玉石俱焚了。不把他一顿好打,是出不了这口恶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