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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镜花水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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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胜男她姥爷从家里拿了两根红蜡烛,心里算计着王师傅说的嘱咐,不能回头也不能跟人说话,怕走大路被人看见,要是有人给他打招呼,回是破了戒,不回显得自己这么大人了还四六不懂的。

小路没铺水泥,两边上是多少年没住人的老房子,门户闭不紧实,从外面能看到院子里长了半人高的杂草。

这种环境下,就算是青天白日也让人心里犯嘀咕。

她姥爷心里嘀咕着,走得就急了,也是时运不济,正是心急火燎呢,偏偏从杂草里蹦跳出来一只野猫,野猫周黑乌黑,“喵呜”的叫了一声,直接从草丛里蹿出来,高起高落的从她姥爷眼皮子底下蹿了出去。

她姥爷哪儿有这个防备,又是紧张着,又是被惊吓到了,含糊着嗓子喊叫了一声,脚上一个踉跄,往地上栽了一跤。

她姥爷跌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老眼里疼出了两珠眼泪,只说几十年了,没疼成这样过,也不知道是摔了哪儿了,在地上跌坐了好一会,也不见有人来,又是惦记着江北橘要的红蜡烛,咬了咬牙,硬生生的忍着疼,一瘸一拐的往江北橘家里走。

王师傅正在江北橘家的阳台上喝水,客厅里的椅子沉重不便搬动,他只能坐了个小马扎。江北橘和张姗姗、她姥姥坐着个小板凳,比小马扎还硬。

王师傅原本坐马扎坐不住,屁股东扭西歪的,看着人家坐着小板凳都坐的安安生生的,自己也不好说什么。他是不想去江北橘屋里的,也不知道心里叫什么魔怔着,就是不想去。

他慢悠悠的喝水,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急躁着,一会翻江倒海,一会热油煎熬。水吸溜一会,就停了放在阳台的地上。等一会,又端过来吸溜一会子。

江北橘心里也烦乱着,只说她爹办事不牢靠,拿个红蜡烛还耽误这么老大一会,思谋着该不会是碰到熟人了,跟人家上闲篇呢。这么想着心就更乱了。

她又没话找话:“王师傅给我爹我妈算算呀!”

王师傅要了两个人的八字,深沉的掐算了一会子,说:“两个老人家都是有大福气的呀!”

江北橘说:“有福气什么呀,还不是那庄稼户!”

王师傅说:“自己有福,后代也有福呀!”

江北橘说:“我可是没看出来福在哪儿呢。”她撇着嘴,也不怕她妈听见:“两个老的都是短见的,老糊涂着,你说我多灵的一个人,我年轻那会算账都不用纸笔的,那是张口就来。就这么灵的闺女,不说好好培养着。我上高中那会,上学的时候跟着老师去山里采草药创收,下学了给家里看几个小的,大晚上了还得替我妈纺线子,一纺就是大半夜呀!你说他们要真是那有福气有心性的,怎么不得说鼓着一膀子劲儿供出来一个大学生?我要真是上了大学吃了皇粮,这会子还不是他们得济呀!”

她姥姥在一边上听着,耷拉着脸也耷拉着眼皮子,心里有着火气,又不愿意当着外人的面给江北橘发。耷拉了一会,还是火气难平,压着嗓子小声嘟囔了一句:“家里五个孩子,数你念书念的年数多,还不知足呀!”

江北橘也不搭她姥姥这个话茬子,她对王师傅说:“他们都快八十的人了,还说哪门子福气呀!一辈子什么样早一清二楚了,就看看寿数吧!”

王师傅又端着水杯吸溜了一阵,放了水杯,心里也有了谱:“老两口子原本就是上辈子的因缘没断呢,这辈子是再续前缘。我看哪,寿数还有十三年,俩人都能活到八十三上,你爹先死,妈后死,妈死的时候是在中秋节过了三天。”

他拿双细窄的眼睛看她姥姥:“中秋节打那月饼呀,你能看,你看了也吃不到嘴里,那时候就病倒在床上啦,病三天,三天就断了气了,死的时候,你老头子牵着白马来接你。”

张姗姗“噗嗤”一声笑了,她姥姥被笑的脸红了,羞臊着说:“接我干什么!”

江北橘说:“这死是好死,是有福气的,八十多,也算是大年纪了,得个病三天就咽了气,也是自己有福,也是给小辈们的福。”

她姥姥说:“真是那样就闹好了。”

话说着,她姥爷进了院门。她姥爷的裤子和衣襟上沾着泥灰。江北橘看见他,立时拉下了脸:“你拿个蜡也这么大功夫呀?”

她姥爷说:“我摔了一跤。”

江北橘说:“这么大的人了,走道也不说看着点!”接了她姥爷的红蜡烛,递给了王师傅。

王师傅点着了红蜡烛,又拿红蜡烛把他捻好的一扇黄纸点着了,点着黄纸,在院子里绕着圈,一边绕圈,一边拿手里的黄纸往外拱,似乎是在驱赶着什么。嘴上还念念叨叨的。

江北橘和张姗姗看着,也不敢开口说话。

她姥姥拿铁丝架上的一块毛巾往她姥爷身上扫,扫着,又说:“摔着哪儿了?在不在呀?”

她姥爷说:“不在了,那会疼了一下,这会不疼了。”

她姥姥安了心,也埋怨她姥爷:“这么大人了,还是那七岁孩子呀,走着道还能摔跤!”

她姥爷说:“我走的小道,不知道谁养的猫跳出来了。”

她姥姥说:“怎么就小道去了?”

她姥爷说:“这不是怕碰见人家跟我说话呀,你说人家跟你说话,你不答话显着好呀?”

她姥姥就不再问了,把她姥爷身上打扫干净了,又小嗓着嘟囔了一声:“还不是都是为了给她办事儿,连个在不在都不问。”

她姥爷没回话。

王师傅烧着黄纸在院子里转悠了一圈,终于进了屋。黄纸带的多,烧完了再捻一刀,再点一刀,把屋里屋外的各个角落都绕了一遍。

绕完了,嘴里还是念念有词,念叨着,又从箱子里找出一根毛笔,沾着朱砂在一张黑纸上写了徐胜男的八字。

那黑纸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法宝,看着就黑漆漆的瘆人。写完了,王师傅把那纸叠了几叠,拿两只手拿着贴在额头上不知道念叨了句什么,念叨完了,把纸就着红蜡烛烧了。

烧完,王师傅深深长长的出了口气,说:“好了。”

江北橘愣了一下,说:“这就好了?”

王师傅恼了,说:“我还给你唱场大戏?这是干什么呢?这是那越花里胡哨越拖拉越有用的事儿?你这个人哪,就是占便宜没够!”

江北橘被他这话说了个大红脸。

王师傅又说:“你40号的脚,那43号的是大了,可大了就是好了?人哪,不能太聪明,太聪明容易把自己坑害了。”

王师傅动手去整理自己的箱子,本来就没拿出多少东西,整理的很是快当。

王师傅对江北橘说:“你就放宽了你那心吧,让它在肚子里安安生生的待着,我办事,你还不放心?记住我给你的嘱咐,你闺女小子一人一个戴着,记住了,不能沾荤腥,不能**事!”

王师傅说的是他刚一进门给的江北橘那两块塑料牌牌。江北橘立时应承了:“记着呢。”

王师傅的脸色缓和了点,说:“你就放心吧,你也是邻家介绍的,我各种证明也给你看了,是保证能万无一失的,只要你按照我说的去办。这七七四十九天里,我也不能闲着,我还得每天给你们家里烧香念经。我保你到了第四十九天,家里能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能扶摇而上,以后芝麻开花,节节升高!”

江北橘真是被感动了,她说:“你看王师傅,还真是多亏了你,以后也是劳着你费心了,给保着我的闺女小子媳妇,还有媳妇肚子里这个小的,也保着我和他爹,保着我们这一家子呀!”

王师傅说:“行。”

江北橘说:“你看这都忙了一晌午了,你在客厅歇会,我去给你做点饭食。”

王师傅已经收拾好了箱子,也穿戴好了衣服,摆出了一副要走的架势:“我跟你说,早几天前就有人找我去他家里看事儿,要不是为着你这儿,我早走了呀,还吃什么饭,没时间吃饭啦,你就安心的按照我说的办着,有什么事儿就微信找我,或者给我打电话呀!”

王师傅一边说,一边往门口走,是个干脆利索的,一点也不拖泥带水的模样。

江北橘和王珊珊和她姥姥姥爷一行人跟在王师傅屁股后头送他。江北橘一边送一边留他:“差那么会呀,吃了饭再走吧,我们这儿的熏鸡好吃着哪,我给你挑个大的!”

她姥姥也留他:“好孬的饭总得吃了饭再走呀,这坐车容易饥,我坐过那个,我知道!”

村里人是讲面子的,好场面的,这留人的话,总得一说再说。

王师傅哪儿有空应付他们这个,头也不回的走着,嘴上说:“有空了,下回有空了来吃。”

走出了院门,恰好看到对面街上一辆空驶着返城的出租车,隔着一两百米远,王师傅立时就扯着嗓子吆喝:“出租车!”

江北橘也扯着嗓子帮他拦车:“出租车!等等,这儿有人要上车呀!”

出租车掉了个头,开到了江北橘家门口,王师傅往车里一钻,对着江北橘他们拱着手,像是拿烧纸轰赶院里什么东西一样轰赶他们:“行了,回去吧回去吧。”

江北橘不肯走,嘴上还说着客套话:“以后有空了可得来家里吃顿饭呀!”

王师傅懒得再回什么,把窗户一摇,马上车就开动了,上了大道,更是加快了速度,一溜烟的,逃也似的开远了。

她姥姥脸上露了个笑模样,跟江北橘说:“这可好,钱也没要,这钱什么时候给呀?这见了成效再给,要是没用,咱可不给他,老天爷呀,那得多厚的一沓子钱呀!”

江北橘心里立时又开始突突的跳了,把眼睛一瞪,扯着嗓子说她妈:“你们可真是老糊涂了,那钱人家一来早给了呀!”

江北橘心烦意乱,甚至气急败坏的往家里走。

她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心里就是不能安生,仿佛要发生什么事儿一个样。仿佛是要大厦将倾,而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大厦塌倒了,把她压在一堆废墟里。她什么也做不了,躲也躲不了,避也避不了。像是宿命。

她心里说:老天爷呀,保佑这一家子能顺顺当当吧。

又回想了一下王师傅说过得那些准准当当的话,给她看过的那些个证件,心里一时又有了谱,甚至还有了希望。这希望是欢喜的跳跃的,仿佛黎明前的黑暗,也仿佛雨后正在慢慢生长的彩虹。

却也......缥缈遥远。像是镜中花,水中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