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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5 命在旦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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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山野岭,只她一女子守住奄奄一息中毒的卓柯。她想,此刻再无什么比救卓柯性命更为紧要之事,她冒雨冲出山洞,不顾一切地呐喊:“来人呀!救命!救人呀!有人吗?”

喊了许久,除去山风怒号,雨声如诉,再无人呼应。湘绮绝望地跑回卓柯身边,他已经周身抽搐,面色如纸,她拼命摇着他,抱紧他在怀里痛哭失声:“卓柯,你醒来!莫要吓我。”

不知哭过多久,体虚无力,周身瘫软在地,她紧紧抱住卓柯的头枕在她膝头,目光呆滞,她后悔如何这般固执,后悔如何就害到卓柯。

“姑娘,这是出了什么事?”一位包着蓝布头帕的农妇低头进洞,黑暗中能借了光线看清那明亮的眼,身后一老汉问:“哭得什么?可是有坏人?你男人呢?适才不是还抱在一处呢。”

是那位草亭避雨时偶遇的樵夫。

“救,救命-”湘绮如绝境逢生,齿缝间挤出几个字,涕泪滂沱。

“姑娘,不哭不哭,到底是出了什么事,说来听听也好帮你。”农夫农妇齐声道,关切的样子,一脸质朴。

湘绮大致哭诉了事情原委,毒虫咬手的经过,将卓柯那只黑肿的手给来人看,那焦急的话语含悲带惊。

农妇望一眼樵夫说:“是被这山里的黑鬼子毒虫给蛰了,那黑鬼子平日只有夜里出来,在深山古木里出没,如何这般不小心被咬伤?”

“大婶,救救他。”

“哎,小夫妻跑来这里做什么?深山里毒蛇猛兽多呢。”樵夫看过了卓柯的伤,用个帕子系紧卓柯的大臂,背上卓柯向山上去,农妇宽慰湘绮道:“姑娘莫慌,待我家老汉上山去采七步草煎药喂你男人吃下,再挤去毒血就好了。此事不能耽搁了,若时日久了,这胳膊废掉是小,怕小命就难保。”

湘绮闻听大惊失色,端端的神魂都要飞散,她不停追问:“那七步草在哪里?我去寻。”

“姑娘说笑了。七步草生在百旺峰绝崖断壁上,非是常人能寻来的。你们赶得巧,这七步草是须得大雨后才如蘑菇般生长,晴天里药xing就散了,最是难采。但愿你男人命好运好,佛祖保佑,这百旺峰的七步草天明能发出来,他还能坚挺到明日。”

樵夫带上竹篓柴刀,披上蓑衣斗笠,夫妻二人互相叮嘱两句,樵夫就匆匆而去。

湘绮守在卓柯身边,满心的自责,她接过农妇李婶子递来的沾了烧酒的巾帕,为卓柯擦拭额头。眼泪怕都为他流干,后悔为什么在那亭子里打他,还同他别扭,害他被毒虫咬。为什么她不信卓柯的话,反害他性命?

“姑娘,可是新过门的媳妇?看这一双手细皮嫩肉的,定是殷实人家的孩子,连个伺候男人都不会。你男人周身开始滚烫,若不为他擦酒却温,会烫坏身子的。自己男人怕得什么羞呀?喏,这腋窝下、脖颈、腿侧,都是要用烧酒去擦的。”农妇婶子凑去她耳根儿嘱咐指点几句,嬉笑地退出茅屋,只剩湘绮托块儿酒气刺鼻的帕子,臊红个面颊对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卓柯发呆。她满心后悔,若不是她的冲动执拗,如何事情到了这般田地?

卓柯昏沉沉地嘴里轻呓着:“湘儿,湘儿,莫撇下我。”

湘绮满眼泪流不止,紧紧握住他的手叮嘱:“我不离开你,你醒醒,醒醒,救命的药就要寻来了。”

天空喀嚓一声巨响,轰隆隆的雷声滚滚而过,震得茅屋颤抖不已。湘绮不由起身,几步冲到柴门向外看,白濛濛一片烟雨,辨不清景物,远处青山翠树都如笼在烟雾中。

天色黑沉沉黯然压抑,猛然间一道紫金龙张牙舞爪般闪舞于天空,耀亮暗色天幕,旋即喀嚓一声惊雷随之滚过天空。

农妇焦灼地起身,面色慌张,嘴里不住暗念:“阿弥陀佛,佛祖保佑我家汉子上山平安无事。”

湘绮预感出些不祥,她问:“暴雨瓢泼的天,上山可是有危险?”

农妇竟然落下泪,侧头哽咽道:“老天保佑,山神爷垂怜吧。年年大雨时都有人滚落山崖,那路怕都要断掉,回来时小溪若漫了桥,怕是踩到药也未准能赶回来。”

湘绮一颗心忐忑不安,生怕连累到这队夫妇。

“哎呀,不妙,快给他涂抹烧酒。你汉子又昏厥了。”农妇惊叫,湘绮手忙脚乱,为昏厥的卓柯擦揉身子,又灌他喝水,如此一夜未停地总算挨到天明。

雨脚如麻未断绝,虽不是暴雨倾盆,也是稀稀拉拉穿林打叶下个不停。

农妇倚在门框,眼巴巴地眺望远处,那目光呆滞,渐渐绝望,一张脸儿也如墙灰般惨白。

湘绮也觉出些不祥,试探道:“往日里,这个时分该是归来了吧?”

她一言出口,农妇忽然捶了门嚎啕大哭,那撕心裂肺地哭嚎,令湘绮腿一软,坐在地上。难不成天要绝他?卓柯!

湘绮冲去床榻,一把抱起卓柯大哭失声,想不到未曾救下卓柯,反害了无辜生命。岂不都是她造得孽?

“老婆子,可是我回来晚了?”门口大声叫嚷,冲进来的果然是樵夫。

“老东西,你可是回来了!”农妇哭了奔去抱住樵夫,又喜又悲,时哭时笑,那相濡以沫的夫妻情令湘绮由衷感动。

樵夫姓李,夫妇二人忙去煎药,为卓柯涂抹伤口再撬开牙齿灌下。如此一连吃过三剂药,也不见卓柯苏醒,转眼一日过去。

湘绮默默流泪,心里焦急,却不敢再纠缠那樵夫夫妇。

“姑娘莫急,虽是该醒未醒,你看你男人胳膊上青黑的毒肿消退许多。”农妇李婶子提醒。

湘绮定睛一看,果然如此,也是有了些许起色,这才略放宽心。

湘绮守着豆灯一点,坐在卓柯的床旁打盹,昏昏沉沉中,她梦见了小弟乘船乘风破浪向她而来,她惊喜地呼着:“小弟,小弟!”向那风浪中的船迎去,靠近时,却见那船头立着的人突然变作是卓柯,哪里还有小弟的踪影,她大惊,喊着小弟,脸颊一片冰凉,痒痒的。不似是泪滴划过,可又是什么?

猛然惊醒,眼前是卓柯含笑的面容,就那么满是温意地望着她,面颊苍白虚弱,那冰冷的手却停在她面颊上徐徐问:“你守了我一夜?”

“已是三日,你可是吓死我!”她喜极而泣,想挥拳去敲他,却又见他虚弱地作揖求饶,那调皮的笑容一如往日。

樵夫老李和李婶子一家十分好客,家中儿子投军,空出的一间草房就给她“小夫妻”暂住。卓柯心领神会地望一眼湘绮,只掩人耳目地进了房间,在地上堆一堆茅草和衣而卧,不肯上床惊扰湘绮。

湘绮想,他毕竟贵为侯府公子,只为了她,竟然受这份苦,心里多少不忍的。却又别无它策,就想同他叙话聊天,熬过这夜。

望着豆灯一点,眼前昏沉沉的,她掩口打个哈欠,他笑她说:“还逞强,去睡吧。”

湘绮含糊的说些什么,自己都记不清,不知不觉中就睡下。

梦里,她梦到衰草连天,风吹过扫在面颊上痒痒的。而她躺在草丛里,无数毛毛虫在她脖颈胸前蠕动,那毛毛虫会飞,跳来跳去,慌得她害怕不敢用手去打,身子却动弹不得。噩梦中惊醒,却觉得身子凉凉的,身边一团凉滑。猛然起身,她竟然躺在床上,身边赤露着上身抱她而睡的竟然是卓柯。

慌得她一把去推开他,可是那被子被压在卓柯身下。卓柯惊起,连连大叫“要死,要死!”自责道:“昨夜太累,睡实了什么都记不得了,可没得罪姑娘吧?”

湘绮急恼不得,含羞带愤的起身,卓柯也披了衣衫起身。

长长的发垂散腰间,白皙的面颊美若灵狐,系着右腋下的系袢,似是偃旗息鼓了。湘绮长喘粗气,心想欠债还钱,这买卖是自己应下的,如今反悔总是不好的,急得鼻头一酸,眼泪潸然的。

卓柯慨叹一声说:“好在没罚去做官ji,若你这xing子,可如何熬过来?”

湘绮心惊肉跳,躲过今朝怕明日又如何,就咬牙无赖道:“你轻薄我,定是要讨还的,要不告诉我告发高将军的知情人是谁个,要不就带我去同小弟团圆,你只挑一宗。”

卓柯愕然,少顷点头神秘向她招手道:“附耳过来。”

湘绮虽不信他如此轻易就范,但总是心存侥幸,含了几分提防凑近他唇边时,冷不防他一口深深亲吻她的唇,起身拔腿便跑,只剩她愕然原地,唇上火烫如烙印盖上。那山野里飞奔的他白衣飘展,如世外仙人般飘逸。

满地的青绿的草,无名的野花五颜六色,雨后勃勃生机。湘绮深吸一口蕴含泥土清香的空气,心中那口郁气也舒缓许多。

卓柯同她并肩坐在河边一块大青石上,他侧头痴痴望她说:“你很像一个人,初见你,我便觉得你极似她。她闺名水仙,是家父帐下一裨将的女儿,那一汪碧水无波的眸子极似你,说话的神情,一嗔一笑令人动容,初见你时,疑是她投胎转世。”

“转世?她,她死了?”湘绮问,女子逢了男子夸赞自己美丽,多少有几分自矜。但脑海里去想象那美丽的女子,能令貌美如玉的二公子念念不肯忘怀的女子,何等的幸福。

卓柯点点头,神色黯然。夕阳余晖洒在周身暖暖的,却抗不过暮风凉意。

他拾起一块石子横打过水面,漂起一串水花,落寞道:“死了。死在我手里。”惨然地伸出手,一深一浅,一手余毒色泽未退。只是掌纹纵横杂乱,指肚几枚老茧,单凭那手相,谁也难猜想他是富家子弟,该是平日舞刀弄棒擘弓引箭磨出的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