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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神秘舟中客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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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烛渐渐明亮,湘绮看清了端坐榻上的君王龙颜。玄慎将手中的书卷掩上放在一旁,同卓梓交换个眼色,似待他开口。又对玄恺招招手示意他到身边来,毫不避讳地解下他阴湿的袍子,又去解他湿漉漉的衣衫。前面是半幅齐腰高的喜鹊登梅苏绣座屏,遮挡住兄弟二人。

玄慎如慈母般安祥的为玄恺更衣,惹得湘绮的目光偷偷向那边看,心里惶惑,玄慎从来是深沉冷漠,不苟言笑的样子令人难以亲近,却不想如此心细的照顾兄弟。

他也不理会一旁跪地的湘绮,只用一块两尺见方的锦帕擦拭玄恺湿漉漉的发,拔下头上的发簪,散下湿发为他擦干。玄恺就跪靠在他膝下,温驯的样子。

“所行一路刀光剑影,可是吓到你们?”玄慎问。

“区区小鬼小虫,怕他什么?”玄恺仰头得意道。

湘绮偷偷打量玄慎那冷峻的容颜,心里猜测,皇上御驾亲来江山迎她们,难道只是为了同定王兄弟情深?她不信,此中定然有什么隐情,莫不是朝中出来事端?

心里忐忑,不由询问的目光望去卓梓寻求答案。

“燕州的事,已经传去了朝里。太师几次进宫同太后哭诉,说是定王殿下挟私报复,罗织罪名要清除异己。”卓梓手执折扇单刀直入,丝毫不避讳,一语切到正题上。

湘绮淡淡一笑,不惊不急,似早在意料之中。

玄恺已经迫不及待地问:“四哥是什么主张?就任由这伙子奸佞胡作非为吗?臣弟先时只觉得魏太师一党不过是跋扈专权,如此看来,哪里是专权,拥兵自重是何居心!四哥,不能听之任之!”玄恺急得额头青筋暴跳,瞪大了星眸,玄慎伸手为他揩汗也不作声,似有无限心事,又无从说起,总有些隐忧。

湘绮似嗅到一股味道,沙场上的血腥气,淡淡的飘在鼻尖,箭在铉上,一触即发,你死我活之斗。但玄慎只是悠然地为玄恺更换溻湿在身上的衣衫,手背上青筋凸显,动作却细腻如女子柔荑。伸手去问玄恺更亵衣,虽有屏风遮挡,毕竟是当了外人,玄恺一把拦住羞赤了面色讪讪望着兄长为难道:“四哥!”

玄慎反手扣住他手腕,拉下腰间滴水的猩红色汗巾子,湘绮低头,那双面绣屏是半透半掩的,依约能看到玄恺小豹子般矫健的身型。

“朕处事,若没个十拿九稳,毋宁不出手。越王勾践尚能十年卧薪尝胆,不在眼前。”

湘绮听到这话,却一盆冷水兜头淋下,陡然一个寒颤,失神暗惊。眼前人是帝王,也是凡人。头上的幞巾纱网箍得迫紧,整个头仿佛要裂开,一个听不清的声音在耳边嗡嗡作响,似在从玄空的天机飘来的话音:“湘儿,湘儿……”

心陡然掉入冰冻,霎时间骤起骤落,辛苦一场徒劳无功,难道爹爹的冤情眼见得以昭雪,却又要被搁浅吗?而且如今的情势,她又无法责怪君王言而无信。铤而走险去寻个在朝堂上发难的契机是她自己心甘情愿,可是徒劳无功让她于心不甘。

她仰头,目光游弋徐徐定在皇上面颊上,也不顾了礼数。她眸光流转,定了心思开口:“皇上所忧所虑自有一番道理。十年之忍,倒也无不可,只是忍字头上一把刀,其中的苦,不言自明。更何况太师势力如日中天,依了定王的xing子,今日不发难,明日不知能否压住xing子。皇上能保一时,不知能否保他一世。家父冤死,所余部属都由太师发落,军权旁落,渐渐为魏氏收掌。如今军中或还有一半儿人是谭氏旧部,不过三五年,怕是军中都姓了魏,那就更是大势已去。朝中无权,边关无兵,要想翻天,难如登天。”

话出口,反觉得自己有些快言快语CAO之过急了,忙补了几句:“太师不发难,多少是忌惮青史上留一笔‘弑君’‘作乱’。”

“若百姓流离,民不聊生,怕也不必太师发难,这江山根基就难固了!”玄恺忍不住义愤填膺的接道,话音未落,“啪!”的清脆巴掌打在肉上,惊得湘绮猛然低头。

“奈何百姓江山!”玄慎喃喃自语,玄恺呼吸粗嘎,期冀地满眼深情喊一句:“四哥,不要等了!”

“若不打蛇,即被蛇咬。”卓梓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眼前是龙潭虎穴,闯过去,得筹夙愿;若闯不过,粉身碎骨,你们可是想妥了?”

“湘绮百死莫辞!”湘绮目光凛然坚毅,毫无惧色,心里陡然动了起来。巨浪将她推到这一方,势单力薄,却要同根基深稳的敌手决一雌雄。只她心中不熄的夙愿就是为父申冤,复仇昭雪的机会就在眼前。

“定王殿下怕是无法再上朝堂了,若是此刻回京,定然凶险无比。”卓梓分析。

“堂堂天子脚下,他们还真敢造反?若是出头露面去揭发这些奸贼,玄恺当仁不让。”玄恺不信,但心头也是一寒,从卓梓忧虑的话中听说形势的严峻。

湘绮心里琢磨,如果西府之事都是真,高嬷嬷府里得知的往事句句属实,那故事就在清楚不过。少年即位的皇子,大权却在辅政大臣手中,又不甘做个傀儡。这是这新皇心中充满无限仇恨,对这跋扈朝野的大臣有血海深仇和忌惮。他想扳倒这眼中钉,又不敢妄动,只有设法步步夺权,但需要个契机。他永远只能躲在幕后,至少兵败还能继续做傀儡,不会出局。但在阵前厮杀冲锋陷阵的先锋在明处,如身入狼群,处处凶险。

卓梓笑了摇头,在舱内踱步,侧眼扫视湘绮,吟吟笑了说:“京城码头一带向南十里怕都是凶险重重,好戏连台。只是听说八殿下在燕州遭遇賊袭击,刀伤淬了毒,命在旦夕。杜状元已经吓得魂飞魄散,大病不起,留在了青州府。”

一番言语湘绮也不明白用意,想是卓梓早有安排,难道真是白白忙了这遭,她同玄恺只能装病逃命,默默无闻忍气吞声回京吗?

“附耳过来!”卓梓折扇一抖,半遮住面颊,只露出一双目光深藏不露的眼。湘绮凑过去,那话音就低沉柔和的在耳边萦绕,却是柔中带刚,令她听得咂舌。耳边腮边那呼吸温热痒痒的,撩得人心在噗噗跳,不知是惊慌紧张,还是另有所动。

霎时间心被那声音揪紧,悬在高空一般没有着落,紧张中却含了淡淡的兴奋,摩拳擦掌蠢蠢欲动。

湘绮频频点头,但凭吩咐,只是目光无意落在卓梓腰间垂下的丝绦上,忽见那枚云锦亲手缠绕的端午节辟邪的彩棕就系在卓梓腰间,因那颜色配得格外别致,一眼便能识出。她的目光就留在那彩棕上,若有所思。难道云锦这丫头……

见她沉吟不语,目光呆滞,卓梓顿了片刻问:“若是回头,还有路。”

湘绮怔过神,毫不迟疑道:“义不容辞,微臣遵旨!”

卓梓示意她叩拜而出,到了舱外,迎面江风凉意扑来,湘绮心神一定,见宫里的崔太医白发苍苍佝偻个身子立在那里,心里奇怪。她记得上次见崔太医是三年前,爹爹在军中中了箭伤,崔太医奉旨来疗伤。自那次后,崔太医年迈告老还乡颐养天年去了。她不由多看了崔太医两眼,心里疑窦暗生,如何崔太医来在这里?

正在生疑,猛听舱内一声惨叫,是玄恺。

湘绮拔腿转身,却被卓梓一把擒住手腕,那力道十分大,她无法挣脱,只是焦急地喊声:“八殿下!”也不知舱内出了什么情况,急得双眼冒火。

卓梓紧紧握住她的手腕,向崔太医微微躬身,示意他入内。湘绮眼见崔太医从她面前走过径直进了舱,心在噗通乱跳。适才卓大哥曾说,宫里已得风声,定王玄恺路遇劫匪,身中金疮染了剧毒,命在旦夕。难道……

湘绮急得挣扎了问卓梓:“卓大哥,定王殿下如何了?”湘绮心里揣摩皇上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

卓梓看她的目光漠然没有温度,似回答了她的答案。

玄恺的船在京城飞鱼嘴码头靠岸,离京城还有十里的距离,岸上满是官兵,齐刷刷地戒备森严,四周旗幡招展。

早有车马候在一旁,桂丞相奉旨而来迎候,上前同安公公嘘寒问暖,小声道:“皇上龙体欠安,卧病在宫中,命老夫在此迎候二位钦差回朝复命。”

安公公摇摇头,未开口,眼泪却下来:“果然是穷乡恶土出刁民,匪患不断如蛇蜥满地,谁知就把殿下给伤到这般田地。”

唏嘘一阵,扈从们抬了卧床昏迷的定王玄恺上岸,定王面色惨白,周身浮肿,头肿得如充水的皮囊,看来吓人。

“杜状元公人在何处?”桂丞相向安公公身后望望。

“唉,少不更事。一见定王千岁被砍伤,吓得状元公魂魄出窍,中了邪一般,卧病寸步不能行,在客栈将养。”

桂丞相慨叹几句,众人上马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