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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7 救命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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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绮回到下人们的住处,那张大通铺上,已有值守后夜当班的丫鬟们在睡了。

匀促的呼吸声,偶尔的梦呓,湘绮不忍将她们打扰。

雪狸见她回来,自然是又惊又喜迎上就凑在她耳边问:“小姐,如何呀?可筹措到银子了?”看湘绮那冷如冰霜的脸色,雪狸的笑容渐渐淡去。

“小姐,适才老关又给咱们送信,说是……说是寿奴少爷这一两日就要……”雪狸急出泪,湘绮却一把掩住她的嘴,紧张地望望通铺上熟睡的丫鬟们。

她轻手轻脚凑近前,单腿跪在铺上,拉过一条团花红绿花麻衾被为踢掉被子的小丫鬟玲儿盖上,又为蔷薇曳好被角,这才蹑手蹑脚拉了雪狸去过堂里。门关上,还免不去夜风阵阵钻缝飕入,因心里有着那份搁放不下的心事,就越发觉得寒冷,一阵阵的,牙关瑟瑟打抖。雪狸不停搓了手指,掩口打个喷嚏,水汪汪的眼就望着她讪讪道:“小姐,怎么这么晚回来,寿奴公子的事,小姐也快做的主张呀!老关说,里面传出信,寿奴的事儿,上面催得紧,怕净身挨刀子就是在这一两天了。小姐再没个准信,寿奴公子他这一生就完了。”

头脑一阵嗡鸣,湘绮周身一晃腿一软险些坐在地上。不想就迫在眉睫了,小弟是谭家唯一的根苗,她总不能眼睁睁看到谭家断子绝孙。便是拼出命来,也是要救小弟的。一时间心乱如麻,仿如听到刑场上催命夺魂的三声炮响,铡刀就要落下

她本以为世上再没比骨肉分离家门遭劫再惨的事,她本以为自己已经坠入了寒潭底,再之后,若不死,就总该是向水面上浮起了,谁知造化如此作弄,偏偏要厄运纠缠,小弟,可该如何是好?一句话说完,雪狸的眼泪也断线珠子一样扑哒哒落下,再也不停,若不是眼前急得束手无策,想她不会如此失态的。

“小姐可是去求过老侯爷了?”

她落寞的摇头,让刻板拘谨的老侯爷去做违法犯苛的事,老侯爷非但不许,怕还要坏了大事。

雪狸就急了说:“人家也是心急想救寿奴小爷呀。”

侯府上上下下从侯爷到夫人都是谨小慎微的,如何肯帮她去贿赂牢头儿救人?,雪狸满是责备的一句话,湘绮得眼圈都红了,心里暗骂自己真是没用。

看她楚楚可怜的样子,湘绮心里只剩了心疼,哪里还忍心责怪她的鲁莽。雪狸是个孤儿,买进帅府来时才五岁,瘦弱如小猫,同她一道吃一道睡,名为主仆,却像姐妹一样亲热的,如今雪狸已是亭亭玉立水葱般的姑娘了。

湘绮思忖片刻,探手在脖颈下的一段月白合欢花边的襦袄内摸索一阵,刺啦一声撕裂一袋,扯出一根红线绳牵扯出那个晶莹剔透的玉环,捧在手心一汪水一样,明澈有灵光流动。她小心接下那截明黄,色的穗子,拉过雪狸的手,放在她手心,冰凉的感觉。若不是走投无路,她定然不会走这步。

“雪狸,拿去,看卖个好价钱,遇到识货的主儿,千两或许是有的,聊胜于无。”

“小姐,不可的!万万不能,这是宝贝,日后昭雪平冤就靠它呢,老夫人临终前千万个叮咛,不得丢失的。”雪狸哭出声,又强忍了,只剩呜咽声憋在胸臆,难以爆发,却止不住的伤悲。

“若不是抄家那日我藏匿了,怕是就被抄捡了去。身外之物,什么都没人命金贵不是?”她坚定道,心里打定主意,只向前路去看,一定披荆斩棘杀出条血路来。

“小姐可是急糊涂了吗?你我的主仆如今的身份去典当,怕没人敢收的。就是有入眼识货的,这宫中流出的物件,人家也未必敢买呀?”雪狸忙摇手说。

湘绮拿着那枚玉环在掌中把弄,不知可有法子见到皇太后禀明内情,求她老人家念在亲眷情分救了小弟这遭。她虽不信爹爹投敌,可毕竟是不争的事实,她想爹爹必有不得已的内情或受了冤屈,苦无凭证为爹爹昭雪。如今皇上龙颜大怒金口御言断的案子,死的死,流的流,未必就能这么快的翻案,此中的种种厉害,她也听卓伯父牢sao叹息过许多。只是如今要紧的,反是小弟寿奴的命,根子。

泪雨滂沱时,老侯爷含糊的断言又在她耳边:“冤与不冤全是一念之差,一念入阎罗殿,一念能上青天。”

湘绮孤零零立在那里,冰意直透指尖,十指连心,怕心口也是冰凉的。

“那情景场面,降与不降,又有何区别呢?朝廷救兵未到,陈州城两千守军不到去对番兵十万大军层层围城,那惨烈的场景,草本该是绿色的,放眼望去都被血染成红色。夕阳西下时,黑压压的乌鸦就成群去啄死尸吃肉。一座孤城,没有粮草,没了救兵,满城百姓三千条性命。若不开城受降,番王就要放火烧城,屠城,不留活口。谭大帅说,三千百姓的血,来成就他一人的忠名,他于心不安。开城投降,百姓得救,大帅就和两位公子自刎在陈州城外。这也算投敌?这难道是投敌?谭大帅他求什么,他不贪生怕死……庙堂上那班养尊处优的刀笔之臣凭什么来对谭大帅口诛笔伐!”

圣旨毕竟是不容更改,君无戏言,降敌,不管是为何,都是叛国之罪。

谭家满门二百一十口老小,斩首的,发配的,为ji为奴的,换取了陈州三千百姓的性命。

每想到此处,她齿发皆寒,如无数小刀在心里剜割,她想痛哭,却欲哭无泪;想呐喊,却哑然无声,如被无形的手扼住喉头,仿佛整个人失去了魂魄,在人间徜徉,为什么留在这里,自己也说不清。

为了陈州城三千百姓的性命,自己的子女就要付出生命和尊严,小弟才十三岁。她是该钦佩父亲的义举,还是该抱怨父亲对自己和谭家满门的无情?

ru娘临别时拉她的手哭着:“小姐,如今老爷夫人的血脉,只剩你和小公子了,小姐要担起这担子呀。”

“我那日求过太太的,只没对你提起。太太是个吃斋念佛的,胆小,却还心善。只是活得小心在意,才提个话头,见她神色不对,我便没有再提,她不敢帮咱们的。”湘绮说出实言,四周更添寒意。

湘绮横了心宽慰六神无主的雪狸说:“你且在这里,我去求求他。”

“求谁个?”雪狸问,见湘绮不语,疾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