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想着，她又挣了一下，试图去推开几乎紧贴着她的无机，缓声道，“从前是秋阳不懂事，不该任性妄为，国师若是气恼，只管罚了秋阳便是，不必如此戏弄……”
“你不愿嫁给我么？”
一句话，陡然打断了裴秋阳满腔的委屈。
她再次僵住，那神情，好像瞬间被这一句话给砸的灵魂出窍了。
呆若木鸡。
无机却仿佛没有察觉到她此时的模样，尽力不让自己此时太过失控而惊着原本就被吓到的她。
静缓平和地说道，“我看过你的身，抱过你，方才还……亲了你。本就该对你负责。你既说过愿以身相许，我便以为你，愿嫁于我。”
说着，素来静和的眉头轻蹙了下，朝裴秋阳看去，“公主殿下，不过戏言么？”
裴秋阳还在呆。
无机看着她，本就蹙起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几分。
片刻后，松开裴秋阳，往后退去，“是某失礼，殿下恕罪……”
话没说完，突然听裴秋阳问：“可你不是……和尚么？”
那原本黯淡下去的眼睛，骤然爆出一瞬几乎灼人的光芒来。
他一下站住，强自平复，才让自己没有在她面前露出丑态来。
语气静缓甚至于略显冷淡地说道，“我早已还俗，乃是红尘中人。”
裴秋阳听他这语气，原本僵滞的脑袋倒是回转了几分。
朝他看了眼，对上那双眼，又觉得心里撞得不行。
一时也没了主意，低声道，“可是……”
父皇不会答应的。神佛也不会答应的！
天爷啊！
她只是想这一世护着他，不让人欺负他！没想过要玷污他啊！
她不会被天打五雷轰吧！！！
这，这怎么办啊？
大和尚是不是被什么脏东西迷了心窍啊？怎么突然说要娶她啊？
啊啊啊啊！
然而，她的这副样子看在无机眼里，却让他原本激荡的情绪渐渐冷寒下来。
眼里的光，也渐渐散开。
他垂眸。
眼前掠过昨夜的文敬之，今日的李楠堂，以及她昨夜无声的哭泣，方才仓皇的逃跑。
若是，若是不将她彻底圈在自己的保护里，她还会遇到什么？
他知道自己卑鄙。
不该利用她的感恩之心去蛊惑她。
可若是任由她独自一人，被那些魑魅魍魉吞吃了呢？
那他宁愿做一个更加无耻的诡心之徒！
他再次抬起眸，看向面前还一副茫然模样的裴秋阳，掏出了一样物事。
然后，再次握住了裴秋阳的手。
那手的温度，好像比之前更加灼烫了。
裴秋阳惊得一缩。
无机眼眸一深，却手上握得更紧，然后，将那物事，套在了裴秋阳的手腕上。
裴秋阳低头一看，便是一愣——是她昨夜被文敬之绑走时，拆开下来，丢在地上的佛珠。
她恍恍惚惚地看着那漂亮的佛珠。
就听耳边传来无机低低缓缓的声音，“我告诉过你，这是我师父送我的。”
裴秋阳怔怔点头，对，一岁时候送的，戴了十八年，送给我了。
又听无机道，“师父送我时，说过，这是我娘亲留给我的。”
裴秋阳眼皮一跳，朝无机看去。
他却垂着眸，看她手腕上戴着的佛珠，神情，似喜似悲。
裴秋阳还从来没在无机脸上看到过这样的神情，一时竟挪不开目光。
耳边传来他独有的和缓清凉的声音，在这水雾缭绕的暖汤里，如同一汪低醇的花雕酒，一点点晕开心头。
“师父说，于一切相，离一切相，即是无相。要我以此为戒，看万物无相，顿悟入道。然……”
他顿了一下，抬起拇指，在那佛珠上摩挲了一下。
裴秋阳莫名觉得那拇指，就跟透过佛珠，摩挲在自己的肌肤上一般，心下抖得更厉害了，又往后退了下。
无机回神，意识到小女孩儿的抗拒，唇边掠过一丝极浅的自嘲轻笑，再次道。
“然，我究其一生，怕是成不了无相大道，辜负了师父的谆谆教导。这佛珠，便也成了我最后一刻的清净之心。”
他抬头，看向裴秋阳，语气依旧和缓平淡。
却让多了几分裴秋阳更加慌乱的郑重。
“现下，我将我的心，交于殿下，望殿下，能护他不受婆娑沾染，不被红尘魔障。不知殿下，可能受么？”
裴秋阳的眼睛一点点瞪大。
她的脑子嗡嗡的，耳朵里也轰轰的。
好像没太听清无机的话，可又分明一个字一个字都听到了心里头。
她张了张嘴。
忽而。
殿外传来唤声，“九公主，可要奴婢伺候么？”
裴秋阳一惊，猛地缩手。
挣开了无机的手。
无机垂眸。
裴秋阳僵住，“不是，我不是故意……”
却见无机又抬起头来，一双眼里，竟蕴了一点轻缓笑意。
裴秋阳一下就被这个笑容给攫住了！
——大和尚笑了！！！啊啊啊！大和尚朝她笑了！！！
就听无机道，“殿下心中若未有决定，也不必强求。我容殿下多思量几日，再等殿下答复。”
说完，往后一退。
“哗！”
水声一起，他掠身离去。
裴秋阳下意识抬头，就见水珠自半空落下，五彩斑斓的光，在水雾中，折出一道七彩的虹桥来。
她呆呆地看着半空。
忽而一握手腕，猛地沉到了水底！
无声地瞪大眼。
——天爷啊！天爷啊！
天爷啊！！！！
……
“哈哈哈！”
山林之中，秦风的大笑声传来。
他打着跌地看向对面浑身湿漉漉的无机，“所以，你跟那小公主说，要娶她？”
无机冷冷地扫了他一眼。
元二捧着个披风一脸的莫名，“师父，您身上都湿了，可千万别再受寒气了！”
无机将披风披上。
旁边苏木却一脸的阴沉，“你怎么在这时候下手？镇远公这边篓子才出，不知多少窟窿等你去挖，多少人盯着你，你要娶她？谈何容易？”
竟不是反对。
秦风讶异地笑开，“难得，木木是在担心这小和尚？”
“滚！”
苏木最恨他这样唤自己，“他简直就是找死！皇帝如今虽对他信重，可到底存了几分怀疑！那臭……小丫头背后不知什么事儿，惹得这许多家不顾脸面的算计，若是他再掺和进去，之前所有的努力不是前功尽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