渌水从榻上撑起身子，坐于榻前，尴尬过后坦然喊了一声：“卫副将。”
卫萧收回眼神，抬步走到她面前，眼神落在她的伤口处，只见戎服上头血迹斑驳，大夫连着裤子一同包了起来。
渌水被他看得不自在，用手拉了拉外衣，眼神闪烁着问道：“卫副将有事吗？”
卫萧本是来送药的，此时看见她这般模样，却心生怜惜。
虽然渌水的脸色已有所缓解，可说到底，她不过只是个女人，消瘦的身子，小鹿一般的眼神，无一不让卫萧心疼。
幽幽叹了口气，卫萧随手拉了张凳子坐在她面前，平静开口：“没什么事，听说你受伤了，来看看......”
卫萧说着，身子往前一倾，弯腰便将她的腿抬了起来。
渌水吃惊，双手下意识地撑在榻上想挣扎，无奈受伤的腿使不上劲，只得嘴巴逞强：“卫副将，你这是要干嘛？”
“放心！本将说过的话绝不会食言。”
卫萧说着，将她的腿置于大腿上，抽出腰间的匕首，沿着她的大腿根划开，再将包在伤口上的纱布解开。
褪去衣物，渌水整条左腿便裸露在外，包括大腿上的伤口。
卫萧神色严峻，一言不发，单手捏了一把湿毛巾，动作轻缓地替她擦拭着大腿上的血迹。
至此，渌水紧绷的神经才缓缓放松，原来他只是想给她包扎伤口......
卫萧来之前，去找大夫打听了一下，听大夫对她的勇气赞不绝口，深至骨头的伤口，她一声不吭地扛了下来。
知道她要强，但卫萧却不知道，她竟要强到这种地步，仿佛深不见底。
真想知道，她跟在魏尘身边过的都是些什么生活？好好的一个姑娘家，竟将自己磨炼成这般模样。
“再过不久，北疆就该下雪了，从明天开始，你就好好留在营帐里养伤吧。”
卫萧一边清理伤口，头也不抬得缓缓开口：“在伤好之前，有什么就交代那几个姑娘去办吧。”
“明天起，我会停了她们的训练。”
卫萧说着，抬头，迎上渌水躲闪不及的眼神。
局促从她的脸上一闪而过，渌水低声道：“不必麻烦她们，你让大夫给我送支木拐来便可。”
预料之中。
卫萧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木拐是必然需要的......”
说完，又低头忙活。
擦拭完血迹，掏出云中君配的金疮药敷上，再将纱布细细缠上包住。
“所幸，伤口虽深，却不大，好好养着，配着云中君的药，不出十日就能走路了。”
卫萧俨然一副夫子的口吻，嘱咐道：“在这之前，一定要注意，别沾水了，当心作脓。”
他说完，还特意抬头看着渌水，仿佛要等她答应。
渌水撇开眼神，低声“嗯”了一句，“我会的，卫副将费心了......”
得到她的应答，卫萧很满意，动作轻缓地将她的脚放下，踌躇着还想说点儿什么，可却不知该说什么。
逗留久了，又怕她心生介怀，于是便起身告辞：“时候不早了，渌水姑娘早些安歇，我先走了。”
就在卫萧转身欲走时，渌水突然开口喊住了他：“等一下——”
卫萧顿住，转身，心底一阵慌乱，隐隐有些期待，最好她能开口让他留下......哪怕只是说几句软语。
渌水抬眸，脸上挣扎了一下，却是低头道了句：“......谢谢。”
她的一句谢谢，听得卫萧怔了怔，一时间竟噎住，半晌才道了句：“渌水姑娘不必客气。”
“......”
话落，两厢无语，只是对望，卫萧站在原地进退不是，内心想留下，理智却知道，他该走了。
终于......
渌水开了口：“那......卫副将慢走。”
闻言，卫萧仿佛得了令的士兵一般，应了声“好”，忙不迭地抬步离开，那样子，竟有几分讪讪。
看着卫萧的身影消失在帷幕外，渌水缓缓吐了口气，眼神看向挂着的披风。
本想让他将披风一并带回去，却忽然不想还他。
若还了他，这个漫长的冬天，她该以什么理由去见他？
而此时在阑兮阁的别院，罗梦正在跟舞姬们解说有关一个月后出嫁的事宜。
这种感觉很奇妙。
她一个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跟一众少女解释嫁人的事项。
而这不仅她自己感到奇怪，趴在屋顶偷听的蓝泽更是听得暗暗好笑，同时又听得津津有味。
而当讲完习俗，到了讲洞房之事时，蓝泽清楚看见，罗梦那座冰山竟难得别扭起来。
阑兮阁举办了那么多次舞姬大会，每一届都是请的老姑姑来讲解，罗梦连带着听了那么多次，却仍是无比羞涩。
老妇从揭盖头开始讲，传授众人如何侍候夫君更衣，传授如何应对在洞房花烛时的闺房之事。
老妇很老练，甚至细节到如何讨夫君欢心，如何在房事上侍候夫君，细致到动作。
直听得罗梦和一众舞姬小脸通红，就连趴在屋顶偷听的蓝泽都忍不住脑补，在脑海里上演了一出与罗梦的洞房花烛。
想着想着，竟起了反应，不由在心中对老妇竖起了大拇指，姜还是老的辣！
老妇大概讲了半刻钟，最后罗梦让众人原地解散，各自回房，再拿着赏钱去送妇人。
站在别院门口，老妇一边接过钱袋，一边打趣罗梦：“罗姑娘，老身我办了好几批舞姬出嫁，什么时候办你的？”
罗梦闻言，微红着脸干咳了一声，道：“姑姑说笑了，我不急的......”
老妇闻言，笑着出了门。
目送着老妇离开，罗梦转身走进院子，站定，淡去脸上的羞涩之色，冷声道：“你还要躲到什么时候！？”
蓝泽闻言身子一僵，暗道一声：“糟糕！”
一抹身影从屋顶悄然落下，蓝泽打着哈哈上前：“今晚的夜色真好，我不就是上屋顶赏个月嘛，哪儿有躲啊......”
说完还心虚地摸着鼻子干笑两声。
蓝泽说着，蓦地凑到罗梦的耳边悄声道：“不如我们实践一下，看看那姑姑传授的技巧真不真......”
“反正我们都是第一次，试一试谁也不亏，你觉得怎么样？”蓝泽坏笑。
他话音刚落，只见眼前黑影一晃，“啪”的一声，满脸坏笑被罗梦一巴打歪。
蓝泽咧嘴，顶着脸上的巴掌印，冲罗梦离开的背影大声道：“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
“嗯，她答应我了......”
没有等到回答的蓝泽，傻笑着自言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