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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章 不臣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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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轻描淡写的一句,却令慕太后彷佛被踩住尾巴般惊跳起来。

“害怕?我怕什么?如今纪家一败涂地,慕家如日中天,再除去你这个碍眼的,可不就是我和他坐拥天下的好日子了么?”

纪芷湮望向她的眼中有一丝悲悯,“如日中天的下一刻就是一败涂地。再者,以一介女子之身,和一个帝王坐拥天下,可能么?”

慕太后不由得有些迟疑,但很快道:“不会,这是他亲口答允我的,定不会食言。再者,他心中有我,我爹爹又是一心辅佐,慕家绝不会重蹈你们纪家的覆辙。”

纪芷湮嗤声一笑:“无知。对一个帝王而言,情爱之于江山太微不足道,偏偏你还这样信以为真。再者,你心里比我更清楚,他是如何心中有你的。”

这最后一句,终于踩着了慕太后的痛处。她赤红着眼,朝床上女子扑过去,嘶吼道:“我杀了你。”

此刻的慕太后全然被愤怒蒙蔽了心智,便如一头失去了理智的母兽般危险,早已没有了素日的筹谋冷静。

此时此刻,若换了旁人,该早早避开才是,偏生纪芷湮非但不躲,反而将脖子一仰,径自凑了上去,唇边衔着一缕娴静笃定的笑颜,曼声道:“好啊,本宫在这冷宫中待了两年,早已是生不如死。偏偏皇上不肯杀我,而今太后愿意来做这个好人,本宫心中实在是感激不尽呢。”

这样一句,无端地便让慕太后心中生出了一丝迟疑。不错,自打两年前纪氏一败涂地后,纪芷湮便早已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可饶是如此,皇上对她虽说是冷落了,却也不曾亏待,此间的深意,倒由不得她不斟酌思量。

见慕太后迟疑住了,她便清雅一笑,蹙眉似有些嫌恶地推开了她,声音空灵如山泉潺潺,“慕吟霜,你我相争这些年,还有什么是不明白的。在这皇宫争权夺势的名利场中,永远只有一个胜利者,而那个人不会是你,也不会是我,而是皇上。至于其他的人,锋芒太盛终究只会招来杀身灭门之祸。而你们慕氏,若本宫所料不错,如日中天的下一刻便该是一败涂地。而你一个女子,言语间竟流露出想与一个帝王坐拥天下的念头,只怕皇上他便是待你有再深厚的情意,也会被你的野心勃勃给侵蚀殆尽吧。”

慕太后眼中似涌起无穷无尽的恐惧,挥手道:“不,哀家从来都不想要这天下,只求能得阿澈他的真心相待罢了。哀家和慕氏,从无谋夺他天下之心!”

纪芷湮婉然扬袖,端正了身子而坐,半是试探半是认真道:“哦,你自个儿没有,可你能保证慕氏上下所有的人也没有么?或者说,你能确保你的父亲宁国侯也没有么?”

自打两年前的擒王一役之后,参与在内的有功之臣皆被进封厚赏,而慕琅亦从官居二品的兵部侍郎晋升为正一品的宁国侯。自此,慕氏一门的声望达到了有史以来的顶点,显赫一时。

而慕琅自从封侯之后,素以有功之臣自居,因着延陵澈素来待他客气礼敬,便越发倨傲,莫说寻常的王公大臣,便连从前与他交好的户部侍郎王崇等人亦不十分不放在眼里了。慕氏一门复起之后,为了当初慕铮迫于无奈迎娶了纪芷芙一事,他甚至兴起了好大的风波,意欲以纪芷芙无所出为名,命慕铮休妻,将她赶出家门。

所幸慕铮顾念昔日情意,又怕纪芷湮伤心,并不肯听从,只是慕琅对此仍旧紧追不放。若非闹到最后,是延陵澈看不下去,亲自宣他入宫安抚,准许慕铮多纳侍妾入府一图子嗣兴旺,只怕闹到最后断不能有一个好结果。

这些年来,慕琅倚仗着手中的权势遍植党羽,又有许多人特意逢迎讨好,在朝中渐成一派独大之势,倒的确令人极为侧目的。

这些事,纪芷湮一个久困宫中的皇后尚且知道,自然慕太后这个在后宫中日日耳聪目明的人便更是了然于心的了。只是终究,朝堂之外的事,她一个后宫妇人并管不了那样多,只一心相信自己的父亲和母家顾念自己的情面上,是不会对付延陵澈的。

眼下听纪芷湮隐晦提及,慕太后心中隐隐的总觉得有些不安,就连开口否认时,语气都略显得有些中气不足:“宁,宁国侯……他是哀家的父亲,自然和哀家一样,对皇上是十分的忠心。这一点,是断断不会错的,也绝不容许旁人来抹黑污蔑。”

纪芷湮低头赏玩着云意特意从妆奁中为她翻出擦亮的鎏金海棠瓷蓝护甲,浑不在意道:“这世间向来黑白分明,谁也不能轻易混淆,自然也不容任何人遮掩。若宁国侯果真如太后口中所言的那般忠心不二,则本宫和太后俱可安心矣。”

许久,她也没有听见慕太后的声音,只以为她走了时,可抬头却撞入一双灼灼发热的凤眸内。

那样炙热而深沉的目光,委实令人满心不适。

纪芷湮轻咳一声,淡笑相问:“本宫病中残躯,早已不见外人,怎么太后平日里见惯了娇艳如花的美人,竟还会对本宫的鄙陋之姿留意么?”

慕太后深以为然地点头,对她品头论足道:“这两年来,你在未央宫中备受冷落,的确是苍白清瘦了许多,不若从前那般容光照人了。只是……”

“只是什么?”

慕太后眸色略深了深,沉声道:“只是哀家发现一点,阔别两年不见,你彷佛并不忧心自己的处境,倒像是一副成足在胸的模样。哀家很想知道,你究竟是凭什么这样镇定自若?”

纪芷湮微微一笑,眸光潋滟温柔如三月里太液湖畔的韶光无限,“太后素来聪明,难道会猜不到本宫的心意么?”

慕太后冷哼一声,“哼,你素来心思狡诈,教人防不胜防,哀家又如何能猜得到?”

纪芷湮漫然轻笑,似美玉般温润的眉眼带出一丝挑衅的意味,“太后猜不着本宫的心思,可对于皇上的心意总该能捉摸到几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