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提议，云意和凌月自是不肯的。眼下纪芷湮病得那样沉重，连起身也不能，若是慕太后忽然对她起了杀意，怕是她连呼救的力气也没有。如此情形，实在是让人不放心。
慕太后眸光一转，彷佛是看穿了她们的心事，悠然含笑道：“怎么，你们杵在那里不动，难道是怕哀家会趁着无人时谋害皇后不成？呵呵，便是哀家真有此心，可也得防着人言可畏不是？在这宫里，想要一个人死去的法子多的是，哀家并不是一个蠢人，自然不会选一个最引人注目的时机动手。”
她这样摊开来说，倒颇有几分坦荡之意，凌月等人相视一眼，在纪芷湮的默许眼神下，便也不再坚持，只是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好了，眼下此处只有你我二人，有什么话，你便摊开来说吧。不必再畏首畏尾的了。”
慕太后扬唇笑得畅快：“哦，你倒是很能沉得住气。只不知一会儿你听完哀家所说的话后，可还能如现在这般沉静淡定？”
不知怎地，听了她这话，纪芷湮心中便隐隐生出几分不安来，只是面上不肯露出半分神色，只淡淡道：“有什么事，你直说就是，不必再卖关子。若你再遮遮掩掩，本宫即刻便命人请你出去。”
慕太后逗着她玩耍了半日，倒也觉得够了，遂笑吟吟道：“你可知皇上现下在做什么，为什么迟迟还不来看你？”
纪芷湮想也不想得吐口而出：“他在做什么？”
慕太后脸上笑颜愈发灿烂，莲步轻移来到床榻前，俯身定定盯住纪芷湮的眼眸，轻启的樱唇便迸射出刀锋般锐利的字眼，一字一顿道：“眼下，只怕他不敢，也不能来见你。因为他此刻正在前朝与人商议着，如何对付你的父亲，如何将你纪氏一族连根剪除，永无翻身之日！”
心口彷佛蓦地被人狠狠捅了一刀，鲜血汩汩喷薄而出，她连疼也来不及喊，伸手紧紧抓住慕太后的衣袖，水眸中布满哀痛与不可置信之色道：“不，不会，是你……是你撒谎，你故意来骗我的，是不是？他，他怎会这样对我，怎会这样残忍地对待我的父亲和母家？”
可她病中手上虚浮无力，便是用尽力气，也不过是挠痒般的丁点力气。不过轻轻一拂，就被慕太后给扫落了。她似是有些不屑地起身睥睨着她，眸子闪动着畅快的笑意，出语残忍道：“为什么不会？你以为你是谁，你又以为澈他心中对你会有多看重？你们纪氏一族心怀叵测，暗藏祸心，从不肯投靠澈，暗地里还偷偷与雪影国的人勾结着，这一件件一桩桩，便是判你们一个株连九族还便宜你们了呢。”
“不，不，你胡说，我不信，我一个字也不会相信！”纪芷湮不知不觉已是泪流满面，嘴上虽分辨着，但心中却信了七八分。若此事不是真的，以慕太后向来的谨慎，怎会轻易到自己跟前来炫耀？
再者，她所说的罪名并不是污蔑，纪家这些年来的确是雪影国埋在朱雀的暗桩。只是这一切，并非为了私心，而是为了救回她的娘亲啊。然而最大的苦衷，到底也改变不了纪家多年来人在曹营心在汉的事实。若延陵澈果真以此为借口，意欲发落纪昀晟和纪家，那么纪家的确也是无可辩驳。只是那毕竟是她的亲人，是她的母家，延陵澈果真会这般绝情无义么？
自打纪芷湮入宫以来，便圣眷隆重，使得原先独占群芳的慕太后黯然失色，处处被她压着一头不说，还屡屡受挫。她记恨了那样久，隐忍了那样久，才寻到了今日这样的机会来报仇。
且，还是一击即中。
她嘴角衔着残忍而快意的笑容，讥讽道：“哎呀，哀家怎么忘了，你前几日还在乱党叛乱中拼死为澈挡了一剑。如此情深意重，真真是感天动地。可你莫不是以为，凭着这一剑，便能让澈为了你而饶过纪家和你父亲吧？呵，终究对澈而言，你只是一个略长得好看些，又有利用价值的女子，从前澈予你万千宠爱，是看在纪氏的显赫地位上。如今你们纪氏已然一败涂地，难不成你还指望着澈心中待你一如从前么？哈哈，当真是可笑！”
一口一个“澈”，无非是想借此告诉她，如今和延陵澈最亲近的人，是她慕吟霜，而非她纪芷湮罢了。
只是，凭她一人所说的，便果真是所有的事实么？若如今的延陵澈，是那个失了忆的冷情皇帝，或许会如此，但她的六哥，她断断不信他会这样对她！
纪芷湮堪堪回过神来，抬起头来眸色奇异地望着慕太后娇艳如花的笑颜，忽然便也一笑：“澈，太后竟这样唤自己的嫡子，真真是闻所未闻呢。本宫虽在病中，脑子却并不糊涂，只怕是太后这会子有些得意忘形了吧。”
这一个反击，果然便让慕太后有些笑不出来了。
她眸色幽冷地盯住纪芷湮看了半晌，咬牙道：“你休想拿着身份说事，终究澈心中是有我的，如若不然，他不至于许我，许我……”
也不知是怎地，说到这里，她便无端的起了满脸红霞，彷佛是难以启齿般。
纪芷湮勾唇一笑，“哦，本宫倒是很愿意一听，皇上究竟是许了太后什么，竟能让太后浑忘了自己的身份和本分！”
身份和本分四字，她着意咬得很重，为的便是刺慕氏的心。
而如她所愿，慕太后的确被刺激到了。一张娇容气得七窍生烟，指着她骂道：“贱人，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你可仔细了，眼下你纪氏倾覆就在眼前，若你再得罪狠了哀家，来日的苦楚只怕会无穷无尽。你便不怕么？”
纪芷湮婉然含笑，轻描淡写地睨着她道：“怕，怎生不怕？只是若要本宫害怕，也得是真的慕太后本尊才好，若换了是旁的什么冒牌货，只怕本宫心中便是怕也极有限呢。”
慕太后气得胸口起伏不定，指着她道：“你，你……”
憋屈受挫了这样久，终于见到慕太后也有被气得面色铁青的一刻，纪芷湮乌云密布的心情稍稍见好，忍不住轻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