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风声大起，落叶纷纷坠落枝头，扬扬洒洒，比之春日里的春华落雨缤纷，倒也别有一番韵味。
夜里挑灯相候，如锦果然如约而来。
她今夜着一身苏锦绸缎新裁的宫装，艳丽的织锦团绕下，倒衬得她清秀的脸庞平添了几分丽色。才来，她便含了满脸的喜色上前福身道：“主子今儿早上好计谋，属下委实佩服万分。”
正在灯下看书的女子抬起头来，面上挂着盈盈如秋水般的笑意。因着秋夜寒凉，在凌月和云意的坚持下，纪芷湮只得在寝衣外多加了一袭白狐貂裘，如雪花般圣洁的白狐毛发软软拂过她的面颊，愈发显得她冰肌玉骨般的好颜色。她略打量了如锦一番，抬了抬手，示意她起身，唇角蕴笑道：“看来本宫的一番心思没有白费，你如今很得慕太后的宠信。”
如锦正要禀报此事，不想她却事先得知了，心下纳闷，不由问道：“属下还未禀报，主子却又是从何得知的？”
纪芷湮的目光柔柔掠过她的周身，淡淡道：“你身上这一身宫装乃是江南新进贡的一品苏锦，在所有的绸缎中是最好的。这样的好东西，内务府也只得十匹。本宫是皇后，自然宫中也分得了五匹，而另外五匹，自是送去了慕太后宫中。此刻你能得此衣裳，可见慕太后待你不错。”
三言两语，便能一针见血地指出关键，可见她是个极细心入微的人。
如锦心头微惊，眼中的钦佩之意愈盛，心悦诚服道：“主子目光犀利，洞察入微，委实教属下佩服。”
纪芷湮挥手一笑，“恭维的话便不必说了。今儿的事，慕太后有何反应，你且拣几样要紧的话来说。”
如锦正色道：“是。今儿回宫之后，慕太后委实发了一顿好大的脾气，将殿中的东西打烂了不说，人还怄得生生吐出了一大滩鲜血。只是她素日里好强，不肯教人知道，只是着属下悄悄儿去请了太医院的林太医来医治。而且，入夜后，她还特地遣了属下去给一个人送信。那个人，竟是摄政王。”
纪芷湮彷佛毫不意外，冷笑一声：“他们二人间果然是有所勾结的。除了这些，你还打听到了旁的什么没有？”
如锦摇了摇头，“如玥刚去，慕太后身边无人，不得已才将属下视为心腹，实则心中对属下倒未必尽信。属下深知此间道理，是以从不敢对她的事多加置喙，只是依命行事。属下想，天长日久，总有将她和摄政王之间的关系探明的一日，倒不急在一时。”
纪芷湮深以为然，对着她赞许一笑：“你做得很好。比起如玥的锋芒毕露，你的聪慧总是收敛得很好。如此不显山不露水，便更容易使人对你降低防备，倾心信任。因为从表面上看，你沉默内敛，看上去是那样的无害温良。”
如锦心头一惊，当即跪下道：“属下誓死效忠主子，效忠纪家，绝不敢有反叛之心。”
不错，纪芷湮方才的话便是在试探她的。但凡如锦迟钝一点，也许便会对现下的一切沾沾自喜，或许在慕太后日渐的倚重下，她会生出什么旁的心思也未可知。毕竟，给谁卖命都是一样的，端看谁给的价码更高些罢了。
这世间所谓的忠心，往往抵不过利益二字。有如玥的前车之鉴，她对如锦不得不多出几分审视和小心。
如锦跪在那里，战战兢兢，她能感觉到头顶上有一道目光久久地注视着自己，威仪毕现。许久，她才感觉到那人收回了目光，轻笑道：“快起来。本宫不过与你开一句玩笑，并不值得当真。”
可在场的人皆心知肚明，方才的话，若她接的不好，便不仅仅是一句玩笑了，而极有可能是一个悲惨的结局。
如锦悄悄拭了额上的汗，站起身来，只是望向纪芷湮的眼中不免多了几分敬畏之色。
昏黄的烛光下，女子斜倚榻上，剪影如画，眉如新月，眸似秋水，正蕴着一丝淡淡的笑意望着她。她朝如锦招了招手，示意她上前来。
如锦不敢违命，小心翼翼地踱上前去，站在她的身侧不敢轻易言语。
噗的一声，却是纪芷湮忍不住笑出声来，她略拉了拉如锦的衣袖，话语宽和道：“坐下呀，怎么你很惧怕本宫么？”
如锦连忙道：“属下没有这样的意思。属下只是怕失了主仆尊卑，倒惹得主子心中不悦。”
纪芷湮淡淡地哦了一声，收回了手，倒也不再勉强她，只是道：“本宫素来喜欢听真话，也自认是个能听进去真话的人，是以你不必在本宫面前这般拘谨，只管实话实说便是了。”
只听扑通一声，却是如锦直直跪了下去，面色发白，磕头道：“请主子恕罪。”
她淡淡扫她一眼，“你犯了什么错，要本宫恕你的罪？”
如锦额头沁出豆大的汗珠，颤声道：“属下，属下方才没说实话。”
“哦，那是哪一句没说的实话？”纪芷湮面上露出饶有兴味的微笑，倒彷佛并不生气，目光中隐隐还含着一丝鼓励的意味。
如锦彷佛是被她目光中的温和所蛊惑，竟脱口而出道：“全都没有。”
“哈哈哈……”却不知是从哪里传来的女子爽朗的笑声，回绕在偌大的宫殿上空，倒冲淡了些许方才的紧绷气氛。
如锦原先还以为是纪芷湮在发笑，后来才发觉不是，而彷佛是从殿内那扇屏风后传来的。身为线人，身份是万万不能暴露于人前的，若真有身份大白的那一日，只有两种可能：一个是死；另一个则是解除线人的身份，更好地活下去。眼下，似乎前一个的可能性要大一些。
惶恐无措之下，她不由自主地望向了纪芷湮，眼中似有一丝恳求之色。
纪芷湮朝她摇了摇头，彷佛是在安抚她，而后含了一丝笑意轻斥道：“云意，你个死丫头，躲在后头听墙角也就罢了。怎地还这般放肆地笑出声来，浑没个规矩，还不快给本宫滚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