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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4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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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知否兴风狂啸者,回眸时看小於菟?”

江嵋缓缓动笔,手腕沉稳。两年的大字练下来,虽然说不能说写的有多好看,可整齐总是有的。入不得大家法眼,总算横撇竖捺有模有样,不至于被嘲笑的一钱不值。

苏轼自从被赵煦点名,就走出人群,站到临时搬至大殿中间的书案旁,看江嵋落笔。江嵋每写一句,他就缓缓念出。四句一出,堂上竟然惊得鸦雀无声,针落都能听见。

这首诗,只要是江嵋那个时代的人,即使不会背诵,也听说过,因为这是鲁迅的诗。自小学开始,每年都学他的文章,一学期不落,江嵋也厌倦过,后来到了高中,才逐渐喜欢上鲁迅,主动的去寻找他的文章诗作看,最喜欢的,却莫过于他的几首诗。

苏轼念完,也不敢开口释义。扫过江嵋的眼中,却多出几分耐人寻味来。这真的只是一首怜子诗么?杨渔之的这位夫人,心机深沉如斯,绝对不简单。

高高在上的王座上,小皇帝赵煦眼睛闪亮,虽然脸上还紧绷着,眼底最深处,却跳跃起一抹欢快的火焰。果然,她出手了,而且一下子就是狠招。

堂上的人,各个都熟读诗书,哪里会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昔年,《战国策?赵策》有载,触詟谏赵太后,赵太后谁都不听,触詟便假意给他的小儿子求一个王宫卫士的职务。赵太后问他:“丈夫亦爱怜其少子乎?”。触詟顺杆子而上,这时才和别人一样劝谏,终于达到效果。这明明是在自比她江嵋是触詟。

而后两句,是讲即便兴风作浪的恶虎,看向自己幼子的时候,模样也不禁温柔。这哪儿是在比喻她自己是母老虎,分明是在威胁堂上的守旧派众人,今日虽然新党败亡,但未免没有兴起的一天,看好你们底下的门人弟子,别等着报复!又似乎是在讲,蔡确是杨渔之恩师,杨渔之定会报答蔡确。

何其玲珑的一颗妇人心,又何其大胆。

即便从现在开始,她一语不发,谁又不明白她的意思。不管是她自比触詟,还是对守旧派的劝诫,抑或对杨渔之报答师恩的诠释,都如此含蓄,而又如此的恰当其时。他赵煦,刚开始怎么会以为她是凡妇。只知道耽于儿女事。

大殿上一阵安静,无人敢说话。

江嵋看氛围不对,也有些茫然,赶紧去看杨渔之,杨渔之和她目光相对,里面却尽是忧虑。他的嵋儿不要命了么,这诗,还有这计策,到底是她自己想的,还是有别人教唆?若是后者,那这个把她推到风口浪尖上的人,他杨渔之绝对不饶。

好半天时间,珠帘后的高太皇太后才缓缓开口:“哦,我听着,格律很齐整,倒是不错的诗,呈上来我看看。”

那边高坐的小皇帝哈哈大笑起来,还不等太监去取案上的诗文,就问向身边的小太监:“什么时辰了?”

“回官家,卯时过半了,再不请各位大人出去,就到一更天,到时候这宫门……”小太监知道赵煦心意,似真似假的提醒着。

赵煦哈哈大笑:“好!你不说,我还真忘了宫禁的事情。众爱卿各自回去吧!车盖亭诗作一事,改日再议。”

如今皇帝虽然只有十四岁,但已有了几分威仪,况且下面的众位官员正如坐针毡,这会儿如蒙大赦,行礼之后鱼贯而出。

江嵋一手领着一个孩子,缓步出来。

杨渔之对她十分了解,看她如今表面一派严肃正经,实则这会儿心里已经吓得要死。她要是平时心平气和的时候,肯定眉眼里带着淡淡笑容,不会像现在表情这么死板。这会儿的她,就像是自己刚开始在柴房里看到她时一样,嘴上跟他提要求说当奶妈,其实心里忐忑着他会不会答应,吓得表情都僵了,所以才显得严肃。

杨渔之上前帮她抱起江惜和杨书汝,打头往外走去。出了宫门,各位权臣列公都要上自己的车,却有几个人往杨渔之一家这边走过来。

江嵋并非刚来时候的小白,赶忙拉扯着两个孩子,先跳上马车拉下帘子,避免见到外人。

今天因为是面圣,所以没办法戴帷帽,她的容貌被殿上那么多男人看去,已经是很不应该的事情。现在出来皇宫,自然要恪守规矩,谨遵妇道。

外面杨渔之和人说话的声音传来,江嵋认出来苏轼的腔调,偷听一会儿,大是感慨,苏轼居然一直在为蔡确说好话。

虽然杨渔之在家里,从来不说蔡确的坏处,可是江嵋并非傻子,如果蔡确真如同杨渔之描绘的一般伟光正,今日就不会有这么多人拼死的踩他。

对苏轼,江嵋是怀着一颗崇敬之心的。毕竟苏词一开宋词豪放派先河,大改花间派萎靡之风。而且听苏轼和杨渔之话里的意思,这一回,苏轼本已得到调任杭州为官的命令,听到这件事后,拖延行程,对蔡确不计前嫌,以德报怨,给太皇太后上书,求她饶恕蔡确。

另外几人,也是和杨渔之说起蔡确案,言谈里很是模糊,听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但是能确定,是向着蔡确这边。

如此一来,再看剩下的众人,恐怕都是倒蔡一党。光今天殿上面圣的就有十八,九人,而只有三个是为蔡确说话的,江嵋也忧心起来。她不知道高太皇太后能不能看懂她的诗,也不知道高太皇太后看懂以后会有什么反应。但是,她现在至少努力过,以后会少很多遗憾。

外面各人和杨渔之作别的声音传过来,苏轼走的最迟,向杨渔之多提一句:“高太皇太后虽是妇人,但却手腕硬朗,杨大人以后莫要再让家人冒险。”

江嵋一掀帘,帷帽下的眼睛直视苏轼:“那诗是我自己做的!和杨渔之没半分关系。”

她早该撇清,不然累及杨渔之,可如何是好。现在不知道晚不晚。

苏轼呆呆看着忽然拉开车帘跟自己对话的江嵋,半天不知道说什么好。杨渔之深深看一眼江嵋,把她塞回车厢,不再多言,向苏轼告辞。

看着杨家的马车越走越远,苏轼缓缓开口:“无情未必真英雄,怜子未必不丈夫。若真是你写出来的,如此才情,让这天下多少男子,都得大哭。”

苏轼摇头叹息,身影终于没入开封城的繁华人,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