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一诚印象里的母亲总是穿着洗旧发白的衣服,佝偻着背,从来不化妆也不打扮自己。
疯狂哭泣的时候会狠狠的揪住他的头发,对他拳打脚踢。
她经常半夜起来披头散发地站在床边盯着林一诚,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
林一诚曾经很多年都会被这样的噩梦惊醒,回忆起过去的事情。
“你想干什么?”
对面女人冷漠地看着他:“今天叫我来,不是来单纯叙旧的吧?”
她的声音无比的淡漠,就好像对面坐着的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陌生人。
想到刚才容晓红对待服务员的态度,她对待服务生的态度都会比他强。
“看来你是真的很不喜欢我。”
少年喃喃自语的笑了笑:“我还以为那个手机号码你已经停止使用了呢,毕竟之前的几次的通话你都没有回复。”
电话永远打不通,短信永远不会回。时间长了,少年已经不再尝试联系自己的亲生母亲了。
“当年是你逃走的。”
容晓红没什么温度的说道。
“既然已经走了,那就不要回来,过好各自的生活,我看你现在过得不也不错。”
她现在很幸福,一点也不想让过去的那些阴影和误会,影响到现在的美满。
“你应该很清楚,我不想见到你。说吧,怎么回事?”
女人毫不吝啬地往少年胸口上插刀子,她对待别人有多么的温柔,对待自己的亲生儿子就有多么的毫不留情。
“您还真是一点没变。”
林一诚嗤笑一声,脸上表情没什么温度,心里却带着嘲讽。
“我今天是来给你看个东西的。”
说完,他把包里的照片拿了出来,放到了女人的面前。
“这是有人给我寄的快递,您认识这是什么吧?”
那是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个看起来有些老旧的奖杯,他来之前特意准备的。
容晓红接过照片,在看到里面的东西时,脸色猛然骤变。
啪的一声,照片被扔在桌上,像是指尖触碰到了什么烫手山芋,原本神情冷漠的女人眼中闪过一抹焦急。
“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儿,你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
林一诚冷笑:“这就应该问你了吧,我亲爱的母亲,这么多年你还和谁提过这件事?”
他表情一瞬不瞬地观察着容晓红的每一个情绪变化,得出的结论都是她好像没有必要把过去的事情重新翻过来。
”我没有和任何人说过。”
面对儿子质问,女人一口咬死了没有。
“你没有和任何人说过?”
林一诚重复着这句话,忽然凑近。
少年白皙的面庞凑到女人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个人听到的话低声说道:“那我们当时把他的尸体扔到深山里掩埋的时候,难道周围还有第三个人吗?我的母亲。”
当年林毛死了之后,他的尸体在家里冻了能有两年的时间。
两年之后才把尸体重新带到深山进行掩埋的,那段时间没有人知道这对母子是怎么过的。
他父亲就躺在床下的冰柜里,那冰柜是之前家里想夏天推出去做小生意时买的。
当年父母没有什么合适的营生,想开个自体户,结果本金一大半儿都被男人给赌了,没有开成。
家里太小,冰柜不仅没地方放,没办法只能藏在床底下了。
冰柜在林毛死之后终于通上了电,估计林毛自己都没想到因为他的原因,没开张成的二手冰柜第一次使用竟然是为了他。
男人的尸体就被冻在冰柜里面,静静的躺在那儿,保持着他原本的状态。
每天晚上睡觉时,女人都睡在冰柜之上,无人知道他丈夫的尸体就在她的身下通着电,一双眼睛死不瞑目地看着她。
林一诚后来长大之后也慢慢想明白了,那段时间女人之所以脾气大变,情绪如此暴躁,甚至险些成为另一个父亲,也有那个尸体的原因。
哪个正常人能有这么强大的心理素质人?
他没有怪过母亲,即便对方发疯到想拉他同归于尽,疯狂虐待他,林一诚都没有怪过她。
那时候的少年......女人发疯时把他丢在跨海大桥旁边,趁他不注意,一巴掌给他推下去的时候,林一诚也没有怪他。
那刻,他绝望的想着,自己这样的人要不就赶紧离开吧,省得在这世界上遭受这么多的磨难,还没有人真心爱他。
直到在黑暗冰冷的海水中,有人把他捞起。
那一刻,具体说是那天之后,林一诚的人生才真正的开始。
容晓红:“所以你是来威胁我的,你觉得是我告诉别人这个秘密,所以你才这个样子的?”
女人的话无比的冷漠以及犀利,抨击着少年的心。
“林一诚,你长点脑子,我完全没必要这么做。”
林一诚没说什么,就只是冷漠地笑了笑。
“我自然是知道您看不上我的,但是能怎么办呢?”
“对方已经找上我了,他让我做我不想做的事情,用这件事来威胁我母亲,难道你又想独善其身吗?”
林一诚打心眼里觉得女人没有必要把他卖了,这不符合正常人的逻辑。
难道自己被供出去了,成了杀人犯,她就会逃脱?她怎么就这么确定,林一诚不会把她这个母亲给供出去。
容晓红死死的盯着面前的少年,眼中泛着一抹冷漠而恶毒的光:“当初为什么不让你死在那儿呢?”
她像是完全意识不到自己的话有多么的耸人听闻和恶毒,平静阐述着她以为的事实。
“当年我是想和你一起死的,但是我没死成,你也被人带走了,别恨我。”
“我知道你有更好的出路,所以这么多年才一直没有管你。”
“至于他们拿这件事情威胁你,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林一诚:“你知道我有更好的未来?”
心里无比讽刺:“这么多年我们都没有联系过,你别和我说你一直在默默关注着我,关心着我?”
“我的母亲,你未免也太假了吧?”
容晓红不在意少年的刻薄言语,冷静地阐述着一个事实:“我的确知道有人管你,你在他身边比在我身边活得更好。”
“所以我没必要出现,我们都该有自己的生活。”
女人一番话听得林一诚哑口无言,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才好。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早就知道陆刚把我带走了,并且默认陆刚把我带走?”
容晓红的反应已经证明了一切,她就是在默认。
“这是对你来说最好的去处,不是吗?”
“不是。”
林一诚忽然站起,整个人都有些脱离般的激动:“你知道自己这种行为,说句不好听的就是在买卖儿童吗?你真的很可笑。”
他无法想象自己当时站在大桥边的绝望和被救上来时,唯一亲人离开他时的无助和痛苦。
自己现在的确走过来了,可是当时狠狠捅他一刀的那个女人,竟然在这里打着为他好的旗号,理想化的说着过去的一切。
“容晓红,你真的很狠啊。”
少年勾起一抹狰狞的笑容:“你真以为我不会报复你,是吧,要不这次我们同归于尽吧,怎么样?”
“他让我做的事情我做不到,如果我被警察抓了,你和我一起进去怎么样。”
林一诚的话毫不留情的直接戳在了女人的心窝。
“毕竟第一刀虽然是我捅的,但真正让他死的还是亲爱的母亲您啊。”
容晓红曲脸色无比阴沉:“说吧,你要什么条件?”
她现在必须向这个孩子低头,即便以前她根本不在意他,容晓红也不能失去现在的生活。
拥有的越多,就越会害怕,她有对她很好的丈夫,有人见人爱的女儿,她不能失去自己最爱的人。
女人眼里的坚定太过闪耀,以至于坐在对面的少年能够清楚的看到她此时脸上的神情。
林一诚惨笑几声,伸手把桌上的果汁一饮而尽,抬眼看着女人:“你认识陆刚吗?”
少年在心里告诉自己,只要一切并不是他想的那么糟糕,那么他就原谅这个女人,毕竟是生自己养自己的人。
容晓红:“陆刚和你说什么了?”
心里觉得不对劲,难道陆刚把当年她们两个人的交易告诉了他?
林一诚:“你觉得呢,是我这个从小养到大一手培养起来的孩子重要,还是你这个半个陌生人重要?”
“我劝你实话实说,坦诚一点,不然大家谁也别想好过。”
少年的话语里满是阴森寒气,女人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叹了口气。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我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原谅我好吗?”
果然.....
砰的一声,林一诚猛然站起,不顾周围人的异样目光:“所以你就把我卖给了那些人?”
少年声音颤抖地咆哮道:“现在还把那件事说出来,你就这么想让我死是吗?”
“我没有。”
容晓红心里有些害怕,拍面前少年真的动怒,来个鱼死网破。
‘不,她打死也不会承认的。’
“我真的没有,不管你信不信,我都没有把当年那件事说出来,承认过去的不堪,对我有什么好处?”
“你就算不信我在乎你,我也不会害我自己啊。”
林一诚根本不信她的话,一句都不信。
少年红着眼睛,伸手直接拽住女人的胳膊,就要把人往自己这边拖。
......
“林一诚,你冷静点!”
不远处传来的声音让林一诚愣住,转头看到女孩,原本窜上脑袋的怒火也慢慢冷却。
转头看着那边站着的女孩皱起了眉毛:“你怎么在这儿?”
‘她在那看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