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的夜，静默，寂寥。
烛光把几人的影子摇曳在窗棂上，虚幻缥缈。
月澜的视线重新落在不远处的白骨上，叹息一声，看向徐百源：“半个时辰之后，子时一道，我们就开始。”
“好。”徐百源颌首，视线清明。
可他眼底的决然还是触动了月澜，他说她不懂情，可她却比他看得通透，有一天，当薛玉晏重新找到良人，而那时，他一定会后悔。
子时一到，月澜拿着一个托盘走到徐百源的身边，看着躺在白骨身侧的男子身上，他闭着眼，神情安然，手却是紧握着白骨的手，十指纠缠，仿佛这样他们就会永远不分离一般。月澜看着这样的徐百源，无声叹息一声，既然舍不得，又为何安排下那样的结局。
她掀开白纱布，露出里面的银针和金丝线。
又从脖颈里，掏出装有另外三个灵印的骷髅瓶。
准备妥当之后，她把骷髅瓶对上了徐百源的天灵穴，指尖瞬间催动妖力开始吸取他体内存在的灵印精魄，慢慢的，一道红光从徐百源的头顶飘出，萦绕着，纠缠着，却最后还是进入到了那个锁住灵印精魄的骷髅瓶内。
当所有的灵印精魄被吸收净，月澜合上瓶盖，放到了一旁。
而徐百源在灵印离体之后，立刻昏迷了过去。
她看着这样的徐百源，眉头深锁，可既然已经取出，自然没有后悔的道理。
手掌轻轻一抬，徐百源的身体像是长了翅膀一般，飞向了不远处的软榻上，落在墨凌的身侧。
然后，她才认真地看向白骨，神色冷静，面目沉着冷静，银针飞快地穿过金丝，开始在白骨上穿针引线，而随着金线在白骨上游离，一道红光盈盈在白骨上萦绕，慢慢的，那白骨竟然像是被控制了一般，竟然坐立了起来，甚至开始摆动手脚。离得远了，看起来就像是白骨起舞。
月澜凝神在穿针引线上，按照记忆里薛玉晏的模样，描绘出她的五官，她的四肢，她身体的每一寸。
不远处，墨凌不知何时放下了手里的书卷，静静地看着她的动作。
她穿针引线的手法很娴熟，娴熟到让他有一种熟悉的感觉，那种感觉像是一只手，紧紧抓住了他的心，让他的呼吸都紧了紧，他甚至想走过去，替她抹去额头上的虚汗。
……
月澜不知道时间到底过了多久，等她终于勾勒出薛玉晏的人形时，天已经开始亮了起来。
晕黄的光从窗棂上洒进来，她低低出了一口气。
目光复杂地看着没有呼吸的女子，视线转到一旁装有灵印的骷髅瓶里，打开，把一部分灵印注入薛玉晏的人形上，不多时，一道光开始笼罩住薛玉晏，而她的身体，慢慢开始起了变化。苍白而没有血丝的脸上开始有了血气，慢慢的，竟然开始有了呼吸，虽然很浅，却的确是呼吸。
月澜深深望了她一眼，知道是成功了。
可她却一点都没有轻松的感觉。
她慢慢收起瓷瓶，神色复杂地看着像是睡着了一般的女子。
扭过头，再看了一眼徐百源，神色之间涌上凝重。
继而视线一转，看到墨凌，像是疲惫极了，拖着双脚走到他身边，坐下，脸深深埋入双手：“墨凌，你说……我这样做到底对不对？”
“没有什么对不对，只有他们想或者不想。”
墨凌的声音很轻，如果月澜仔细的听的话，甚至能感觉他声音里隐隐透着一股难掩的复杂：“这是他的选择，就算不是你，徐百源也会找到别的方法逆天改命救薛玉晏。以凡人之躯逆天，他同样会遭到天谴。所以，如今他得到的这个结果，无论有没有假借你的手，却是他最终的结局。”
月澜浑身一僵，抬头，神情怔怔的：“怎么会这样？”
“这是他们的命格。”
墨凌静静地望进她漆黑如墨的眸仁，“每个人都有既定的命格，薛玉晏注定有这一劫，而这一劫，却只有徐百源能替她化解。这是，早就定好的。”
“可难道就没有办法？难道徐百源就只能一生痴傻？”月澜的心绪如今跟前世完全不同。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当初怎么会那么毫不犹豫地用那三个人最想要的东西拿走他们的灵印，以至于他们虽然得到最想要的，却一生痴傻。
难道，当初真的是她错了？
“叩叩叩！”
当第一缕日光照射进绣斋的时候，绣斋的门再次被敲响。
月澜起身打开门，就看到门口站着一个人，而在那人身后，有两匹普通的马车，来人朝着月澜微微颌首：“月姑娘吧？是公子派我来接他和薛将军的。”
“……跟我来。”
月澜颌首，转身，让那人进来。
而那人进来之后，也不多说什么，环顾四周，径直走到徐百源的身边，仔细看了看，朝外招了招手，立刻有几人走了进来，把徐百源抬起走了出去，而来人则是走到薛玉晏的身边，弯腰把她也抱了起来。
等一切安排妥当，他才又重新回到月澜身边：“月姑娘，公子说，这次给你添麻烦了。他欠你的，只有来世再还了。至于公子托付给月姑娘的人，我明日这个时辰会再来。”
月澜点点头，看着对方礼节有度地离开。
她望着两匹马车渐渐消失的方向，紧皱的眉头却一直没松开。
……
揉了揉发痛的眉心，刚想关上隔板，却在看到不远处一道阴暗的青色身影时，浑身一哆嗦。
不……会吧？
她拿着隔板的手一顿，又抬眼看去，这次却是看清了。
离绣斋不远处的地方，一个身着青袍的男子无声无息地站在那里，青袍外依然覆盖着黑色的披风，整个人阴暗、幽冷，像是没有温度的地狱使者。
月澜吞了吞口水，就看到墨青似乎感觉到了她的视线，抬起头来。
露在披风外的眼睛，玄青色流光回旋。
突然一闪，眨眼间就到了她的面前。
“啊！”
月澜吓了一跳，向后退了一步，而在她退后的同时，墨青已经来到了绣斋里，单膝跪在了墨凌的面前，背脊挺得笔直，声音低哑：“蛇君，属下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