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澈的手还没有落在她的脸上，就被许默的声音打断了：“七皇子，时间快要到了。”
他一愣，这才想起来，自己来大邑的目的。
修长的五指一拢，收回了手。
月澜看着他收回的手，表情一怔，半晌才反应过来，愣了一下，转开了视线，她不能急于这一时，他刚刚的表情里明显已经出现了松动，他们之间纠纠缠缠了这么久，她当初能在转世醒来的第一眼依赖着他，他也会如此的。她需要的，只是时间，只需要沉住气就好。
她这样安抚自己，脸上又恢复了平淡。
看着萧澈的眼神里满满露出了一抹疑惑，伴随着这抹疑惑的，是一种很复杂的情绪，纠纠缠缠，最后，他翻身上马，勒着马缰从她身旁走开，颀长的身形在日光下落下一道挺拔的暗影。
而他离开之后，许默这才松了一口气，他不知道笙姑娘和七皇子到底是什么关系，可……
“笙姑娘？”
他试探性的唤了一声，到现在他甚至还没有确定，她是否……
“许默，好久不见。”
月澜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眉眼恢复了清冷，语调依然是万年不变的清冷，却让许默睁大了眼，即使已经猜想到了，可那种震惊依然是无法言喻的。
“笙、笙姑娘，我们……府里说。”
许默神色变了几变，才恭恭敬敬地把她请了进去。
只是他刚转了个身，就感觉一个白生生的小东西直接砸在了他的脸上，他挥手，竟然被他避开了，随即就感觉那小东西板着他的脖颈，乐呵呵地坐在了他的肩膀上，随即，就是一声恍若恶魔般的声音：“混蛋，你怎么变得这么老了啊？”
许默听到这熟悉的腔调，蓦地变了脸色。
仿佛又回到了二十多年前，那个恍若恶魔般的小金龙……
抬头，就看到小龙朝着他呲牙笑，露出白光光的两排小白牙。
……
月澜跟着许默走进将军府，将军府早已休憩一番，经过了这么多年，早已经跟以前的完全不同，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当年是怎么找来的，当许将军在她身前倒下，她用妖力强硬吸走他身体里的灵印精魄时，这里恐怕已经就成为了她永久的梦魇。更何况，当年凤渊就是死在这里。
她闭了闭眼，让自己心底的情绪能够平静一些。
睁开眼，走了没几步，她莫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蹙然回头，就对上了一张俊美呆愣的脸，后者应该是没想到她会突然回头，表情带着片刻的僵硬，呲了呲牙，两排白晃晃的牙齿带着一种很怪异的感觉从心口一直蔓延到全身。
她一眼不眨地看着他，上下打量几番，最后目光落在他纯粹的眸仁里：“你跟着我做什么？”
“……”男子头上立刻冒出了一股蘑菇云，脸红得彻底。
“我……我我我我……”
他嗫喏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只是那一张脸红得有些彻底，垂着一颗大脑袋，用脚尖提着前方的地面，不时用眼神偷瞄她。他即使不说，看到他这表情，月澜也明白个七八层，“你不是除妖师吗？”
“诶，哦，是！”男子的背脊立刻挺得笔直，眼睛水汪汪的，没有任何的杂质。
“那你就应该知道，除妖师是不能成亲的。”月澜面不改色地说着不符合实际的话，可谁让这家伙一直缠着她，而且，有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坚持，如果他不是除妖师，如果不是跟凤渊有着相同的身份，她早就在他吃她豆腐的那一刻就一脚把他踹出去。可现在这一刻，她倒是改变了想法，毕竟，对于凤渊，她有着一份亏欠，所以，对于所有的除妖师……她莫名的下不去手。
所以，她放他一马。
更何况，他眼神里表达出的情绪，这人应该是刚从哪里冒出来，他的眼睛还不染纤尘，还没有被世间污了纯净的心神。
“(⊙o⊙)啊？”男子呆呆地看着她，脸更加红了：“可、可师父说……师父说……”
“嗯？”
月澜挑着眉眼：“你不信我？”
“信！”男子立刻点头，大眼闪着，很是温顺，直勾勾地看着她，如果他身后现在有一条尾巴的话，一定可劲儿地摇着。
月澜心情莫名好了一些，眉尾轻轻一挑，带着一种异样的风情，让男子看傻了。
“那你还不走？”
“可……”
男子想说什么，可看到她警告的眼神，大脑袋垂得更低了，不时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看着她，看起来可怜极了，可他再可怜，他也不能跟着她。
“你似乎还不知道。”她再次幽幽开口。
“诶？”
“我讨厌跟着我的人。你确定要继续跟吗？还是，你比较喜欢我讨厌你？”
男子立刻闭着嘴摇头。
他很不想走，可又不想她讨厌他，看着她似笑非笑的表情，心里闷闷的，垂着大脑袋，一步步地向后退着，一直退到门边，才可怜兮兮地望着月澜，她依然没有什么表情，只是黑漆漆的眸仁里满是警告。
男子失落地转身，一脚迈了出去。
……
看到这，月澜才转身，回头就看到小龙和许默正一眼不眨地看着她，尤其是小龙，一脸控诉的表情：“阿笙，你怎么能骗人？谁说除妖师不能成亲的？”
“哦？”月澜挑眉，笑了声。
只是她的笑多了几分意味不明的味道，看得小龙肝颤儿，“你确定？”
“确定什么？”
“确定要让我嫁给一个除妖师？”
“介个……介个……”
“除妖师是会除‘妖’的。”她的咬字专注在那一个字上。
听得许默肩膀上的小龙小身板抖了抖：小爷，小爷不死妖！
月澜：没修炼成龙神，你就是妖。
某龙：咩呜，不带这样欺负妖的……
含着一包泪，小龙把脑袋往许默脖颈里蹭了蹭：“我们走！我们走！不理狠心的阿笙，太伤小爷的心了。”
许默眨着眼，不明白到底什么情况。
月澜耸肩，也懒得多说什么，只是漫不经心地看了许默一眼。
后者嘴巴动了动，没有说什么，继续朝前走，只是他们刚走了没有几步，就看到前方传来一阵喧哗声，夹杂着妇人的哭泣声。
许默脸色一变，冷着脸快步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绕过一座假山，就看到一位美貌的妇人几乎哭得断了肠，被一个婢女扶着才没有软下身体，十几位家丁包围着的内圈里，在门口跪了三日的许少卿正白着一张脸紧紧抱着怀里女子，或者说尸体才对。许少卿的脸上几乎带着一种悲痛欲绝：“娘，你不能这么逼孩儿？你怎么能这么做？”
“卿儿，娘哪是在逼你，你到底被什么迷了心，非要娶一个死人为妻？”
“……孩儿没有被谁迷了心，孩儿爱瑜儿，这一生都不会变。我答应过她会娶她的，我就一定要娶。”
“可为娘不同意，除非为娘死了，否则，为娘绝不允许一个死人进许家的门，咳咳咳……”许氏说到这，可能真的是被气到了，咳了起来，一张美貌的脸憋得通红，许少卿嘴动了动想说什么，可他的神情太过悲哀，让人看起来格外的不忍。
许默垂在身侧的手“咯吱”作响，冷冷的，带着一种嗜血的残忍。
这是从战场上带过来的，狠辣无情。
可下一刻，这情绪千转百回，毕竟是他的亲生骨肉，让他……他还真的有些狠不下心，可他怎么允许自己的儿子这样乱来？娶一个死人，已经不被世俗所接受，更何况，这个女子是敌国的将军，更加不能接受。
于是，他一个纵身，就朝着许少卿飞掠而去，鹰隼般的眸仁像是恶鹰一般扑向虚弱无力的许少卿。
后者根本没想到他会突然出手，他本就在日光下暴晒了三日，身体已经处于一种极限，加上许默的身手，许少卿根本就是以卵击石，他怀里的女子转瞬间就被他夺了去，许默看着怀里的尸体，眼神里露出一道阴冷的苍白，向着身后的家丁随意一抛，冷声吩咐道：“殓葬。”
“不——”
许少卿惊住了，疯了一般就要往前冲。
月澜不知道他到底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力气，他明明已经被暴晒了那么久，他的身体应该已经到达了一个极限，可他还是甩开了挡住他的家丁，就开始朝着拖着女子的尸体就要离开的家丁那边冲，双眼暴睁，带着猩红，那种疯了一般的状况，吓坏了许多了。
可没有吓到许默。
他眯着眼，眸仁里越发带着冷漠，他决不允许一个敌国的将军毁了他的儿子。
一把挡住了许少卿，不回头的吩咐：“走！”
“爹！”许少卿的声音嘶哑，他拼命地挣扎，可双手却被许默残忍地束缚在了身后，他抓着他，朝着相反的方向拖。
“爹，你不能这么狠心，你这是要孩儿的命啊……”
“老夫不这么做，才是要你的命！”
那个女将军不知道用了什么狐媚子的方法，竟然把自己的儿子毁到了这般地步，他没有鞭尸已经算是最好的了。许少卿被他拖着，手慢慢松了下来，他知道自己爹爹的脾气，可他竟然还妄想着他至少会念在自己往日那般听话的份上，至少答应让他完成瑜儿最后的心愿，可……
可他还是没能保住她。
看着渐渐远离他而去的女子，她一头的青丝随着家丁的远离而在空中摇曳出一道弧度，他整个人无力的看着，眼睛越来越涣散，到了最后，空留下悲怆的一声嘶吼：“啊——”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