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郞不明白他嘴里所说的封建社会，更不明白他们的家乡有多美好，但他深深知晓他内心的痛苦，不由一阵劝慰，“东家，时间会冲淡一切的。等这场仗打完了，东家可以带着夫人去好好散散心。就像东家所说，用一辈子去弥补，总会得到夫人的原谅的。”
陆远之的脸上一派轻烟淡愁。
这愁容不浓，却悲悯得让人心碎。
“一辈子的事，谁又说得清呢？有时候我在想，我这般死死束缚着朵朵的自由，到底是对还是错？”
风中是冰雪的冷冽气味，混和着炭火的味道，两相冲撞，越发刺鼻刺眼。
他的眼不由红了一圈。
十四郞看着难受，终究是再也插不上一句话，总觉得此时此刻找什么话来安慰他，都不合适。
他将双手从炉子上伸回，埋了头，不想让人看见眼里的湿气，悲凉的声音再次响起，“不知道朵朵要怎样才肯原谅，才肯接受。女人心，当真是海底针。她始终不明白我的苦心，在这里根本没有她想要的平淡生活。没有强大的权势，我怎么保护她。十四郞，你说说，你说说……”
他越发激动，抬了头，也不顾眼里湿气满布，“十四郞，你说说，朵朵她想要平淡的生活，想要我抛却这些权势。那倘若我们当真只是渔市夫妻，若遇上蛮横无理的权贵，遇上强抢人qi的恶霸，或者再遇上静思公主那般以权压人的贵胄，我们要怎样生活？难道真要被人追杀，要颠沛流离吗？十四郞，你倒是说说，我想用手中的权势保护朵朵，到底有什么错？”
十四郞无言相劝，心随他沉到谷底，“东家说的是，颠沛流离的生活并不像夫人想象的那般简单。”
终于有人肯理解他的苦心，陆远之这才叹了一口气。
这叹气声中，是莫大的哀愁。
见此，十四郞索性提议说：“东家，你要是心中苦闷，不如让我陪你喝酒解愁吧。”
陆远之缓缓摇头，“说是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其实是抽刀断水水更流，借酒消愁愁更愁。罢了，罢了，再苦，也只有自己的心里才知晓。”
他振作起来，只道：“十四郞，这场战争给边关的两国百姓带来了莫大的伤害，你要加紧处理后事，运粮运财散发给周边的黎民百姓，等战争一旦结束，再细细研究如何让百姓们过上富足的生活。”
十四郞依言回禀，“东家，你上次已经吩咐过我了，我不敢怠慢。战场之地的百姓都迁至城里安顿了，也有专门的人负责派米派财。西琰国泰半数的经济命脉都在东家手中，我们足够安顿这些难民。”
陆远之终于缓了心，双眉却依旧挂着哀愁，“若是有更好的办法，我又何尝希望百姓受苦、血流成河。我唯一能做的，只能是将伤害降得最低。”
“东家，你的苦心十四郞都明白。”
“可是朵朵她不明白。”
“夫人终究也是会明白的。”
陆远之一阵苦笑，目中越发洞空，“谈何容易。十四郞，吩咐全军，从今日开始禁酒，提高警惕，防止完颜静歌的探子混入我军。”
十四郞重重点头，“是。”
他想了又想，慎重地说道：“还有，你去秘密通知两千绿林高手，我有要事吩咐。虽然八十万大军都已在我的掌控之下，编制也在渐渐完善，但这事一定要自己信的过的人去做。”
十四郞会意道，“我这就去。”
…………………
翌日，是夜。
朱小朵正对着铜花镜整理妆容，只在高堆的髻发上插了两只一黑一白的素色镂空玉簪，长长吊坠碰得叮叮作响，乍一听宛如珍珠落了玉盘般清脆。
这时，帐外再次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他一走近，便没好口气地问道：“怎么，这么晚了还打扮得如此漂亮，难不成你知道今夜有贵客来访。”
朱小朵早已想通了，再不要为他这般野心勃勃的人伤神伤脑，一转头，再次撞得簪上吊坠叮当作响。
她莞尔一笑，“你今天来，又有什么用意，不必绕着弯。”
陆远之走近两步，打量她几番，“这簪子真好看，淡雅素净，正好配你现在的性子。”
她疏离一笑，“过奖了，你穿这身将军服也正好相配，实在是意志风发，雄心天下。”起身时髻上簪子摇曳生辉。
陆远之深深觉着她话里的嘲讽之意，心底不由漫过一丝痛意，“昨天你刚劝我放手，归隐渔市，今天完颜静歌就找上门来了。他出动了十五万将士，准备连夜伏击。朵朵，幸好我没有听你的劝，不然今日就只能是他的刀下亡魂了。”
朱小朵挑眉看他，“不也是你先招惹了西琰皇帝吗，他们反击又有什么错。”
陆远之面色一沉，连声音也怒了两分，“今日我不是来找你讨论谁对谁错的。我只是想让你亲眼目睹完颜静歌是如何成为我手下败将的。虽然他一网打尽了我安插在西琰大军的内应，但是我仍旧可以知道他的动向，即便不明他的周详计划，也断然不会被他打垮。”
朱小朵起身，抬眉望定他，嘲讽道：“你的军队，浩浩荡荡八十万余人，和区区十五万人对阵，就算赢了，也赢得并不光彩。”
他不禁反问，“光彩能当饭吃吗？光彩能当钱花吗？光彩能保命吗？”
她朝他走进两步，“我没有闲心和你讨论这些。你不就是要让我观战吗，我去便是。我倒要看看，堂堂战神怎么可能被你就此打倒。若镇安王反败为胜，陆大财主你别失望才好。”
陆远之胸有成竹，“鹿死谁死还是未知，你也别高兴得太早才是。我要让完颜静歌亲自死在我刀下，并且在他死前会告诉他，我陆远之将会把他的孩儿带大。让他的孩儿认仇人当父亲。”
【作者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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