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云层浓厚，月亮和星星似乎都被遮住，整个含烟楼有股山雨欲来的气息。
凤柒今日总觉得心头憋闷，有种心悸感在心尖浮动，白日里妲苏失手拿到的那个人形头骨，一直在她眼前晃动。
突然——
外头狂风大作，窗户陡然被掀开。
“喵呜——”
这阴恻恻的黑夜中，小白突然叫唤了一声，让人无端的后背发凉。
凤柒走到窗边伸手将窗户合上，眼角突然闪过一道黑影，从她的院子里飞跃向了墙外。
凤柒眸光一深。
那背影，似乎有点像薛嬷嬷？
薛嬷嬷，居然会武功吗？
含烟楼外，薛嬷嬷一身黑色的披风，贴着墙边快速行走，见她一直向着莲花池而去，凤柒悄然跟上。
莲花池在苏府的花园里，离她的院子不算远，或许是因为靠近含烟楼的关系，夜晚的花园颇为冷清，一盏灯都没有。
借助天际微弱的光，凤柒看着薛嬷嬷走到莲花池边，慢慢跪了下来，之后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些纸钱和蜡烛，嘴里念念有词。
顺着风，凤柒听到了只言片语。
“夫人，老奴来给您烧点纸钱。”
“小姐回来了，长大了，很是标志……”
“夫人您说老奴要不要告诉小姐，您的冤屈啊……”
暗处的凤柒瞳孔微缩，莲花池中的骸骨，真的是长公主的？？！
这么大的事，薛嬷嬷为何没有跟宫中禀告？
凤柒仔细回想当年查探苏家的信息时，长公主的死因是因为难产大出血，那时候苏正德还特意去求了御医，只是终究没能救回长公主的命。
听说，太后亲自来参加自己唯一女儿的葬礼，回宫后就把自己关了七天七夜，每天只喝点清水，素粥，人都瘦了一圈。
也因长公主之死，太后退离朝堂，开始颐养天年。
否则如今的朝政独孤绝想要监国是不可能的事，当年楚太后可是垂帘听政了数十年，一度把持朝政，跟现在的圣上分庭抗礼。
薛嬷嬷烧完纸钱之后就离开了，临走之前，她眼角扫了一眼凤柒待着的地方，唇角微微上扬。
凤柒等她的背影看不见之后，刚要离开，突然身边有气息靠近，她眉心一沉，迅速出手。
身后之人似乎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快，格挡住她的攻击之后，低语：“是我——”
听到是孤夜白的声音，凤柒手上的力道微松。
“你来做什么？”
嗓音漠然薄冷。
孤夜白被她的态度气的不轻，“你这女人，就这么不想看到我？”
“世子说笑了。”
凤柒不冷不热的回了他一句，一边转身向含烟楼走去。
没想到孤夜白一把捞住她往怀里一带，下一瞬腾空而起，抱着凤柒就跃上了苏家房顶，耳边是风声呼啸，凤柒反应过来的时候，两人已经在几里之外了。
“你要带我去哪？”
出乎预料的，凤柒冷静极了，似乎一点不担心孤夜白对她有什么不轨的行为。
孤夜白早就料到她的反应了，抱着她的手紧了紧，没有说话，带着凤柒离开丞相府，向着城门口掠去。
如今是夜半时分，城门的早就落下了。
凤柒本以为孤夜白疯一疯就好了，没想到，在城门对面的阁楼上，离着约有十几丈的宽度，孤夜白在她耳边低语：“我们去城外探险好不好？”
“……”
凤柒还没来得及回答，孤夜白就将她抱紧了些，丢下一句：“抓紧我，掉下去我可不救你。”
之后，一跃而起。
周围的场景迅速变小，空气越发的稀薄，凤柒只觉得心跳越来越快，以为自己要从空中摔下来，摔死的时候，耳边风声呼啸起来，她微微低头。
城门在她们的脚下快速掠过，几个呼吸间，她和孤夜白到了城门之外的草地上。
脚踏上柔软的土地的时候，凤柒才隐隐回过神来。
“你——”
凤柒眼中一丝惊骇还没隐去，耳边就传来马蹄声。
这么晚了，城门外怎么会有人靠近？
孤夜白嘘了一声，拉着她躲上了身边的一棵大树上。
两人借着枝繁茂叶的大树完美的隐藏住了身形，下方的一队人马路过，为首的人一身武将装束，满脸凶狠，眼中的光犹如野兽一般，骇人心魂。
——六皇子独孤鸿？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奉旨驻守边关吗？
没有明旨，他居然偷偷回京了？
凤柒眼中惊骇被孤夜白瞧的清楚，心中奇怪，凤柒好似认识独孤鸿的样子。
独孤鸿近些年都不在楚京，一直在边关驻守，按道理凤柒跟他是绝对不可能认识的，可偏偏她眼中的诧异显然就是认识独孤鸿的样子。
“你认识他？”
凤柒心头一惊，自己怎么忘了孤夜白还在身边，敛了眸色，她转头看向孤夜白，好奇开口：“谁啊？刚刚那些路过的人吗？不认识啊，世子认识？”
“不认识？”
孤夜白显然不信。
“我只是奇怪这么晚了他们还赶路进京，能进的了城门吗？”
守备城门的人可都是陛下的亲卫，这些人是不会放独孤鸿进去的。
孤夜白绯唇微勾，“他们不是要进京，而是要去那里。”
顺着孤夜白的手，凤柒向着城门右侧看去，有一盏灯在夜风下摇摇晃晃的亮着，那是一个客栈，云集二字在黑夜中尤其耀眼。
“……”
云集客栈，燕国大商人燕无极名下的客栈，还真是随处可见。
“走吧，热闹也看了，该回去睡觉了。”
孤夜白伸手打算抱住凤柒，凤柒眸光微斜，凉凉的看了他一眼，手中银光一闪，银针便抵在孤夜白的手腕上。
“世子还是管住自己的手比较好。”
“好吧——”
孤夜白双手摊开，耸了耸肩，“我不抱你，可是你打算怎么越过那座城墙呢？”
凤柒看过去，楚京的城墙很高，几乎是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看过去，城墙都是乌压压的压在头顶，让人感觉犹如天擎。
“这些不用你管。”
凤柒就算没办法，也不想在跟孤夜白亲密接触了。
孤夜白凑到她跟前，唇角暧昧勾起，“你这是……害羞了吗？嗯？”
“世子想多了。”凤柒凉凉的看了孤夜白一眼，“我对世子没有任何非分之想，何来害羞？”
“既然如此，你就让我抱着进城！”
“不然你就是害羞了！”
孤夜白理直气壮说着**人的话，说完之后，自己都有点心虚，凤柒不会真的扎他吧？
凤柒：“行！走吧！”
“……”
咦，他以为没有这么容易的。
再次抱着娇软的小人儿在怀里，孤夜白眉梢都扬着愉悦的笑意，正想双手抱着人儿感受一番的时候，他感觉腰部似乎有一丝凉飕飕。
低下头，是凤柒笑颜如花的脸——
“世子，以你的武功应该一只手就够了吧？”
孤夜白：“……”
“咳咳，我刚解了毒，手还有些不稳，双手比较安全些。”
凤柒挑眉，“是吗？刚好我带了银针，可以免费为世子扎一针。”
“不用了，一只手就一只手吧，我会尽力的。”
“麻烦世子了。”
“不麻烦不麻烦。”
孤夜白单手揽过凤柒柔软细如柳叶的腰肢，脚下一点，从大树上腾空而起，运着轻功向城门内飞掠而去。
云集客栈。
独孤鸿大晚上住店闹的动静颇大。
住在天字一号间里的白眉嗖的一下睁开眼，之后微笑道：“今夜可真是热闹了。一晚上，这客栈里住了两位金尊玉贵的人儿，只可惜，一位命薄，是横死的命。”
“长老说的是哪个啊？”
伺候白眉的人不解的问他，白眉只是笑笑没有答话。
翌日，一大早天刚蒙蒙亮，独孤鸿就迫不及待的带着人赶路离开了。
白眉不急不缓的从房间出来，对面的房门也从里面打开，一位身着青色锦袍的俊美青年踏步而出。
白眉一顿，微微颔首，礼貌让开。
俊美青年温和一笑，不推辞率先走出。
白眉看着他的背影，眼中冒出精光，“总算等到了！”
“长老，您说什么？”
白眉看了他一眼，“帝星。”
“嘶——”
问话的人倒吸一口冷气，刚刚那个青年，居然就是帝星？？！
楼下，独孤星文优雅用着早膳，身后站着两个带刀侍卫，看着一脸凶悍，让人不敢接近。
白眉犹如没看到凶悍的侍卫一般，笑嘻嘻的坐在了独孤星文的对面。
“可否一起坐，喝个茶？”
“可以。”
独孤星文认出这白袍老者是之前住他对面的住客，也没有拒绝，态度温和谦逊。
见状，白眉摸了摸胡须，高深莫测的一笑——
“你以后会感激我的。”
“哦？”
独孤星文好奇的抬眼，看着白眉，似乎没听懂他的意思，他身后的两个侍卫嘲讽的看着白眉。
感激他？
他以为他是谁啊？
白眉微微凑近独孤星文，压低了声音，说了一句话。
独孤星文脸色微变，沉了沉。
“抱歉，我对这些没有兴趣，另寻他人吧！”
说完，起身直接离开，没有在看白眉一眼。
白眉坐在原地，脸上挂着高深莫测的笑，身后的侍卫不解的问：“长老，他这是什么意思，拒绝您吗？”
“他不会！”
“没有人会对那个位置不向往，尤其是这位本就出身尊贵，却因为种种原因被排斥到权利圈子外的人，更会向往权利。”
白眉十分笃定独孤星文是故作不在意，等之后，他一定会来找他的。
然而，等了一天。
白眉也没等到独孤星文回来的踪影。
楚京内。
六皇子回京的消息一下子传遍了整个京城皇宫，不少人心中心思纷呈。
原本打算站队太子独孤绝的苏正德也犹豫观望起来，加上苏雪瑶并没有被立刻释放，他心中对太子那边是含着一份不悦的。
得知了六皇子回京的消息，有人高兴有人愁。
东宫。
独孤绝气的砸碎了不少名贵的花瓶。
“该死的，废物，通通都是废物！！！”
“这么一个大活人从边关消失了，你们没有一个人知道通报给本殿的！居然就让他这么跑回来了？”
“呵！真是好样的。”
“拉出去，统统砍了。”
“太子饶命啊！”
一堆叫喊着饶命的人被拖了出去，很快就消声灭迹了。
谢雨柔走了进来，轻抚独孤绝心口，柔柔开口：“殿下别急，六皇子偷偷回京这对您未必是件坏事呀！”
“嗯？”
独孤绝眉头一拧，看向谢雨柔。
“您想啊，六皇子早年就不得陛下喜欢，才将他打发去了边关守国门，可如今他一声不吭的赶了回来，这正是个杀他的好机会，殿下何不——”
谢雨柔做了个杀的手势。
独孤绝眼睛一亮，“你说的没错，这是老六有错在先，本殿就算下了命令安妃和安家那边也没话可说！”
“报——”
又一声通报声响起，独孤绝眉心一跳。
“又出了什么事？”
“大皇子也回京了。”
“什么！！！”
这一次，独孤绝是真的慌了。
一个独孤鸿就已经让他焦头烂额了，又来了一个独孤星文。
独孤鸿背后有安妃和安家整个氏族，加上又有兵权在手，虽然棘手，可这次回京本就是大错，他可以借故驳了他的军权，在将他困在京中，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但是独孤星文可就难办了。
独孤星文在他那位父皇的心中，身份、地位完全不一样，尤其是他现在身体不好，说不得什么时候就驾崩了。
这时候独孤星文和独孤鸿都在两旁虎视眈眈，对他来说局势大不妙啊！
“殿下，刚得到消息，大皇子回京是陛下秘密传召的，六皇子回京是安妃收到消息后偷偷传了信。”
闻言，独孤绝冷笑一声。
“好样的，区区一个安妃都能知道皇帝的动静，而本殿养得那些个眼线却一丝消息都没收到！！杀，都给本殿杀了！这样的废物留着也是祸害。”
“是，殿下！”
独孤绝大怒，皇宫中为此不声不响的换了一批人，这一次，里头掺杂了不少其他势力的暗线。
“来人，本殿要进宫。”
***
皇宫。
龙潭宫。
独孤星文踏进这座宫殿的时候，心头还有些感叹，记得他小时候在这里经常玩耍，父皇带着他，教他背书写字，之后后来，母后出事，弟弟夭折，他被紧急送往边关。
这一晃，已经十几年过去了。
“咳咳咳……”
一阵压抑的咳嗽声响起，独孤星文抬眸向着内殿龙榻上看去，上头似乎有一个人影背靠着，外面明黄的纱帐遮挡着他探寻的目光。
“是……星文吗？”
楚皇的声音中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独孤星文闻言，一撩衣袍，跪在大殿之中，行礼：“儿臣见过父皇，父皇万福金安。”
熟悉又陌生的嗓音，不比儿时的清脆，但又带着沉稳和温润。
楚皇激动的拉开纱帐，看向殿中跪着的人。
“过来，给朕看看你。”
独孤星文听话起身，向着龙榻缓缓接近。
看着自己日思夜想的孩儿回来，楚皇眼中闪烁着一抹莹光，他飞速擦去，招手，“来，在靠近些。这些年在边关可还好啊？”
“回父皇的话，一切都好。”
看着独孤星文跟自己十分相像的脸，楚皇心头又心酸又欣慰。
“那就好，那就好。”
“这些年苦了你了，孩子。”
独孤星文：“不苦，边关很好，百姓民风淳朴。儿臣很开心。”
听到独孤星文这话不似作假，楚皇觉得安慰多了。
这些年他最为愧疚的人就是眼前的大儿子，出身在他身边没几年就被急急送往边关，饶是自己派了不少人在他身边保护，常常汇报关于他的消息。
可到底不比他人真的站在自己眼前来的真切。
“你……”
“皇上，太子殿下求见。”
楚皇脸色微变了下，沉声开口：“让他先等着。”
“是，陛下。”
殿外，听到自己父皇让自己在外等着的话语，独孤绝双眸泛红。
独孤星文，果然当初自己就该让苏柒杀了他的！
只可惜那时候苏柒势力太大，自己不想放任她继续成长，不得不利用她对自己的信任，围杀了她。
一直等了半个时辰，独孤绝才被唤了进去。
大殿之中燃着地龙温暖如春，独孤绝一进到殿中就看到独孤星文坐在龙榻边，跟楚皇连声笑谈，似乎聊得很是开心。
“大皇兄好久不见啊！”
独孤绝没来得及给楚皇行礼，率先喊了独孤星文。
独孤星文回头，对上长相俊美眼神阴冷的独孤绝，温和一笑。
“太子安好。”
礼仪十足，看不出一丝嫉妒。
独孤绝心头冷笑，装，你就装吧！
真要不在乎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赶回来？
独孤星文到底还是在意皇位的！
“太子来是有什么事吗？”
闻言，独孤绝福身给楚皇行礼——
“儿臣给父皇请安。”
“父皇，刚刚儿臣听说大皇兄突然回京了，一时激动就赶进宫来见大皇兄一面，毕竟我们兄弟已经许多年没有见面了。”
“原来是为了这等小事啊，见面不急，等以后你们有的是机会见面。没什么事你就先下去吧！”
楚皇语气中带着一丝不耐。
独孤绝眸光微沉，开口说：“还有一事，六皇弟也回来了，只是不知道六皇弟是不是听说大皇兄突然回来，才会心中焦急跟着回来的呢？”
“你说心中焦急？”
楚皇犀利的问他:“这话是什么意思，焦急什么？焦急朕是不是会熬不过这个冬天吗？”
“父皇恕罪！儿臣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独孤绝大惊，跪在地上。
独孤星文安抚着楚皇，“父皇，太子也是一时口误，您身体不好还是别生气了。”
“嗯。朕知道。”
楚皇对于独孤星文的态度实在是好的出奇，独孤绝见状嫉妒红了眼，然而没有任何办法。
“六皇子既然偷偷回京，想必是想念他的母妃了，派人告诉他，好好呆在府中，不到春节不许出现在朕眼前。”
这话的意思就是不追究了？
独孤绝心有不甘，然而也不能说什么，毕竟他如今只是太子，并非皇帝。
不能主宰别人的生死。
离开龙潭殿，独孤绝看着身后的独孤星文，冷哼一声：“大皇兄还真是厉害，不声不响的回来，这是打算要跟弟弟争一争吗？”
“你误会了，本皇子只是回来看看父皇，过了年就会回边关去。”
独孤星文的话独孤绝一个字都不信，冷哼一声直接就离开了。
看着独孤绝的背影，独孤星文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个四皇弟还真是沉不住气啊！
雀羽宫。
崔贵妃听说大皇子和六皇子回来的消息，正打算派人去请独孤绝，就听宫人禀告太子殿下来了。
“快让太子进来。”
一道淡黄色身影快步走进殿中，崔贵妃一抬眼就看到独孤绝阴霾的脸色。
“绝儿，你这是知道大皇子和六皇子偷偷回京的事了？”
“刚从父皇的宫殿里出来，母妃觉得呢！”
“你这么冲对着母妃作甚！”崔贵妃眉头一拧，不悦的说道：“陛下怎么说？大皇子和六皇子没有旨意私自回京这往大了说就是废了他们都是可以的。”
“父皇让本殿别管这闲事，还让六皇子呆在自己府邸里，等春节跟安妃见面！！！”
“你父皇真的这么说？”
崔贵妃满眼惊诧，手指不安的搅动着，“老东西莫非还对安妃有几分情意，还是说想要给你制造点麻烦，好让大皇子上位？”
“大皇子母族不显，没人帮他，光父皇的宠爱不但不能支撑他坐上皇位，反而会让他成为众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你太天真了。”
“你父皇现在身体每况越下，要是他临死之前留个圣旨传位给了独孤星文，你到时候哭都没地方哭去。”
闻言，独孤绝一愣，“应该不会吧？”
“你不懂，母妃在宫中几十年了，对于你父皇的手段多多少少还了解几分的。当年他为了仁宣皇后什么荒唐事都做过，甚至还打算遣散后宫！”
“只不过是立她的儿子做皇帝这样的事，他完全做的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