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十旬的声音在打颤，身体都僵了。
风透过纸窗的缝隙刮了进来，吹得烛火跳跃，发出闪烁不定的光，忽明忽暗。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压下满腔怒火，“娘，为什么？”
“酒楼的事我们都知道了，十旬，许远这个孩子老实可靠不假，但她被护不住你啊！”向来柔弱的温母也强硬了起来。
十旬捂着胸口，感觉那儿堵堵的，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我不需要别人护着，更不要嫁温元鸣。”
温母的脸色一变再变，终于软了下来，“十旬，我们是为了你好啊……”
“如果真的为我好，就不要逼我。”
两方僵持着，谁也不肯退让。
与此同时，一直沉默的温父敲了敲烟斗，黝黑的脸上是不容反驳的固执，“这事就这么定了，等你从开州回来，你们就成亲。”
昏暗的烛火下，十旬的影子被拉得老长，单薄的身子透着股脆弱，但眼底却满是坚定，“我还是那句话，死都不嫁温元鸣。”
“温十旬！”温父猛地拍了下桌子，十旬依然站在那儿，下巴微微抬着，无声地对抗。
半响，他终于收敛起脾气，那张枯树般的脸布满了疲倦，“爹娘没几年活了，就盼着你们两个和和美美……”
十旬沉默地站着，也只有这时候，身子微微晃了下，“爹，娘，你们一定能长命百岁的。”
温父以为她松动了，急急忙忙道，“比起长命百岁，我们更希望你和温元鸣——”
“我先回屋了。”
她不愿与二老争执，左右只要她不想嫁，没人能逼得她上花轿！
温母看着她坚毅的背影，愁眉不展地叹了口气，“老头子你说这该如何是好啊，本来好好的两孩子，怎么就离了心呢？”
温父盯着外头如墨的夜色，哒哒地抽着烟，“总有法子的，不行，我们就推一把。”
走出爹娘的房间，十旬如释重负的吐了口浊气，可心底的烦躁却分毫不少，她打算回酿酒室待一晚上，明天一大早就动身去开州。
想着想着脚步稍顿了下，掉头去了隔壁院子。
院门未落锁，她轻轻推开门就走了进去，一眼就看到坐在屋檐下喝酒的许远。头顶的灯笼摇曳，那个似乎永远不会被打倒的少年，那个总是安慰她开导她的少年，此时却像一滩烂泥，瘫坐在地上。
十旬抿了抿唇，压下嘴里的苦涩。
“许远。”她轻轻唤了声。
过了会儿，许远才抬起头，看了她眼，嘴角轻勾扯了抹嘲讽，随即低头自顾自地喝酒。
她还是头一回在许远这受到冷落。
十旬叹了口气，干脆走到他身边坐下，轻轻挨着他，许远依旧没搭理她，猛地灌了一大口，喝得太急了，呛住不住咳嗽起来。
她伸手去拍许远的背，刚碰到就被躲开了，她愣了下，突然夺了他手中的酒坛。
“还给我。”许远的声音哑得厉害。
十旬举起酒坛就是一大口，喝完了还举了举酒坛，“我陪你喝，来，一醉方休。”
许远呆滞了下，茫茫然抬起头，十旬看到他眼尾泛起了红，熟悉的双眸，可里头却没了往日的流光溢彩。
十旬心口又酸又涨，许远的目光快压得她快喘不过气来了。
“没事了……”他将酒坛随手一放，重复了遍，不知道是在说服谁，“我没事了，你明日还要出远门，回去早点休息。”
说完单手撑着地想要起来，可他喝太多了，脑袋晕乎乎的，挣扎了几次都摔回了原地，却固执地不要十旬的帮忙。
十旬只好收回手，看着他颤颤巍巍地起来，背对着自己，“我回屋了，你也早点回去，好好比赛。”
顿了顿，又添了句，“等你的好消息。”
她心间微颤，就是到了这个时候，许远依然不舍得责怪她。
就和小时候一样，每次她闯了祸，挨罚的总是许远，时候她可怜巴巴地道歉，他都会不在意摆摆手，“没什么没什么。”
“许远，”十旬突然叫住了他，许远单手扒着门框，也不回头，就那样等着她的后文，“我爹娘的意思不代表我的意思，我不会嫁给他的。”
“等我从开州回来，就给你一个交代。”
许远的身子颤了颤，扣着门的手指因为太用力，指甲都嵌入其中，他却宛若未觉，哑着嗓子说，“好。”
他扔下一个字就回屋了，十旬看到屋里亮起了灯，就去隔壁的院子，小雯正坐在屋子里唉声叹气，一见到她立马站了起来，殷切地说，“十旬姐姐，你去看看我哥吧，他喝了好多酒，还不让我在边上陪着。”
“我知道了，这是伤药，你先去给你哥换药，再煮点醒酒汤给他喝，”她叹了口气，“算了，还是我煮吧，你等下端进去看他喝了。”
小雯皱着脸，满是为难地看着她，“十旬姐姐，要不你进去吧，我哥今天回来，整个人都是垮的……”
十旬也能猜到，爹娘应该说了很重的话，许远才会这么难受，可现在她脑袋里也是乱糟糟一片，凑到一块儿只会徒增烦恼。
“我现在去不合适。”
小雯扁了扁嘴，“那好吧。”
换好药从房间出来，就瞧见地上放了托盘，上门是个盖着盖子的砂锅，打开就见一碗温着的醒酒汤。
第二日晴光正好，十旬一夜未睡，早早就起来把自己的东西搬进新买的马车，隔壁房间的温父温母听到动静也起了，见她冷着脸一个人忙活，他们想要搭把手，都被她无声拒绝了。
“十旬，”温母无措地搓着手，“你路上要小心，开州贵人多，遇事多忍耐，比赛没成功也没关系，回来我们继续做生意……”
她絮絮叨叨讲了一堆，可十旬全程都板着张脸，直到东西全都搬完了，才撩起眼帘看了他们眼，“爹娘，我去了，你们多保重。”
温母呐呐张了张嘴，可怜巴巴地看着她，“十旬，你非要跟爹娘对着干吗？”
“娘，往后余生我所做的一切决定，我都能负责。”她出了大门，看着两手交握的爹娘，脸上是从未有过的严肃认真，“同样，也没人能逼我做我不喜欢的事。”
二老满脸愁容的看着她，万万没想到，她这么倔，打定主意后，竟是十头牛的都拉不回来。
十旬牵着马经过许远家，故意停了会儿，大门依然紧闭着。
她垂下眼帘，嘴角不由得浮起一丝苦笑，最终还是独自爬上马车，驾着车还没走多远，突然听到有人在叫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