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身突然剧烈颠簸起来，十旬探出头看了眼，只见外头波涛汹涌，暗礁横生，汪直迎风站在船头，正指挥者船员准备靠岸。
“汪老大，这是去哪儿？”十旬探出半个身子问。
船好几次撞到暗礁上，溅起巨大的水花，坐在床上的柳之枫从那离奇的消息中回过神，又看到她这样，心脏都差点跳出来。
“请你们兄妹喝喜酒！”
十旬嘴角笑容一凝，刚要说话，一个大浪打了过来，差点将十旬卷了下去，她只好顶着湿漉漉的脑袋往回走，“汪老大说请我们喝喜酒。”
“温十旬，你不要命了是吗？”
十旬无所谓地摊了摊手，“又掉不下去。”
“掉下去怎么办？温十旬，你最近怎么变成这样了？我认识你的时候——”
“那时候我觉得努力能改变一切，可是现在我发现不能。”十旬淡淡打断了他的，漆黑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柳之枫，却没了往日的光彩，“柳之枫，我挺迷茫的，以前总想着赚钱让爹娘过好日子，再改变自己的命运，可我现在，好像不想了。”
柳之枫蹙眉看着她。
十旬将放凉的葱白煮姜片递给他，“喝了吧。”
柳之枫眉头皱地更紧了，但还是喝了，放下碗，他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随着船一摇一慌晃地说，“我以前也想你这样。”
十旬挑了挑眉，突然一个巨浪打来，船身剧烈颠簸了下，她摔到了，干脆就坐在地上，好整以暇地看着柳之枫。
“我爹娘是大名府的富户，他们很忙，常年不着家，我爹有个弟弟，比我只大十岁，小的时候都是我叔叔带我。有年我爹娘出去收账就再也没回来，大家都说他们是遇到了山贼，被谋财害命了。”
柳之枫浅浅笑了下，“那时候我才五岁，自然信了，后来我小叔监管家里的产业，他比我爹更有经商天赋，将生意越做越大，短短几年，就问鼎全国首富，当然，他就没时间陪我了……”
“我八岁那年，见到了我爹娘给我定下的未婚妻，她暂住我家里，一开始我不喜欢她，后来我们经常一起玩，我十岁那年，她才回去，也在那一年，我爹娘的手下找到我，告诉我我爹娘是被我小叔害死的。”
“一开始我当然不信，就暗中找证据，结果所有的证据都说小叔是凶手，那时候我开始准备报仇，小叔常年在外不知道，我从大名府入手，暗中开铺子抢他的生意，我十六岁那年，总算有了跟小叔一争之力……”
“那你还挺厉害的。”十旬忍不住赞叹道。
“你能不能耐心听完不要打断我？！”柳之枫咆哮道，“我酝酿情绪很难的好吗？”
“好好好，你继续继续。”十旬举双手投降。
被这么一打岔，柳之枫顿时觉得后面的话也不是那么难讲出口了。
“后来我小叔解释了好几次，可我都不相信，还非要跟他斗个你死活我，那年新年，我们照旧一起吃年夜饭，小叔让我解除婚约，我们两个还动了手，结果小叔却突然倒地吐血。”
十旬抿了抿唇，这回却没出声打断。
柳之枫的声音有些哽咽，他继续道，“我以为自己下手重了，后来发现有人下毒，小叔临死前跟我说，爹娘的死是被人算计了，觊觎他们家产业的人太多了，未婚妻也家大业大，他们成婚就是害了彼此……”
“小叔入殓那天，我披麻戴孝，才意识到，他家财万贯却从成婚，没有子嗣，他真的是……可我还是定下婚期，结果在成婚前几天，我未婚妻家被一场大火烧成灰烬，就连铺子里的东西也被洗劫一空……”
十旬幽幽地叹了口气，“天呐，你也太惨了吧，比我还惨呢，难怪你性格古怪又毒舌，原来都是童年不幸。”
“温十旬，你会会说话呢？”
十旬一脸无辜地摊了摊手，“好啦，我对你的经历生生表同情。那你最后查到仇家了吗？”
柳之枫眯了眯眼，浑身气压瞬间冷凝了下来，甚至连气息都不稳了。
十旬盯着他，眼底划过一丝微光，她看了眼空无一人的外头，压低声音问，“那位？”她指了指上头，寓意至高无上的权利。
柳之枫冷哼了声，算是默认。
十旬撇了撇嘴角，“别说，那位还真不是任君。”
担心臣民财富过多，就用这下三滥的招数，什么爱民如子，得了吧。
“那时候，新朝刚建立不久，国库亏空，遭殃的富人不少。而且越到后面，我们家产越丰富，反倒越遭到他们的忌惮，”他淡淡笑了下，“十旬，我每天都感觉头顶悬着一把刀，这把刀随时都会落下，而我要做的，是趁着这把刀落下之前，把举刀的人给杀了。”
十旬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从地上爬了起来，干脆坐在柳之枫的床边，“难怪你和温元鸣会走到一起。”
“什么叫走到一起？温十旬，你会不会说话的呢？！”柳之枫大声吼道，似乎这样就能将刚才那眼红鼻子红的人抹杀掉。
十旬吐了下舌头，然后使劲往他痛脚戳，“切，爱哭鬼。”
柳之枫深吸一口气，突然问，“你怎么知道温元鸣……”
“不难猜啊。”十旬淡淡道，“那么多追随者，还各个身怀绝技，对前朝的事情了如指掌，最关键的是，谁会无缘无故想着造反啊？”
“我还以为……”柳之枫叹了口气，“其实温元鸣也是个可怜人。”
“打住。我不想听他的事。”
“我还以为你多铁石心肠呢，怎么，听听都不敢了？”
十旬懒得搭理他的激将法，好在这艘颠簸的船总算靠岸了。十旬和柳之枫被请到甲板上，十旬看了眼四周，一望无垠的海平面，周遭全是零星点点的暗礁，他们的正前方是一座断崖，直直地深入海水中。
这样的地方，即便找到位置，恐怕也进不来，难怪这汪直能在这里称王称霸这么多年，朝廷拿他们都没法子。
“柳老板，你这风寒还没好呐？”汪直拍了拍肩膀，差点把柳之枫拍吐血。
柳之枫往边上站了站，干干笑道，“体虚，体虚，汪老大悠着点。”
“哈哈哈，看，这就是我们的大本营，怎么样，是不是气势雄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