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之中，墨肆逃开，坐在桌边缓缓饮尽了一整杯冷茶。床上的少女突然被人丢下，似是不开心的撅了噘嘴，转而沉沉睡去。
卧室很黑，黑的只看得清床榻上那人的一个轮廓。他起身，掌了支蜡烛放在桌边。静谧的夜中，仅一支蜡烛便照亮了大半儿的房间。
其实，涌上那样的念头也不过是一瞬间。在这之前，他都只是将那个女孩儿当做主子，当做弟子，更当做是一个任性的小妹妹。她对他有救命之恩，更是三番四次的助他，这份恩情无以为报。他一直相信，自己心中的女孩儿只有一个，那便是已经成了王妃的薛明紫。
直到现在，他的袍角夹层处还以同色的丝线绣了一个小小的紫字。
二十余年的时光，从折剑山庄到丞相府，喜欢他这张皮相的女子数不胜数，庄中比他年纪稍长些的师姐，还有总是喜欢跑到他篁竹林里粘着他的薛清泠……他性子温润，也颇得女子喜欢。可更多的却是在得到他明确的拒绝之后便死心了。
也有一直爱着他的，像是薛清泠，可他却提不起一丁点儿的心思。只有月衍，她见过他最狼狈，最苦难的时候。自那年捡到他，便不顾世人的诟病，一味地对他好。
一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贵公主，一个只能活在人后，永远不得见天日的死士，怎能相提并论？可她却不在意这些，甚至在他受伤的时候不辞辛劳衣不解带的照顾他的饮食起居。
墨肆嘴唇轻颤，缓步走到了月衍身边，坐在了床沿儿处。醉酒的小丫头睡得并不安稳，不时地皱着眉翻身，似是头痛的模样。
他将手伸过去，贴在她的颊上，她便像是感受到身边的人是他一般，伸手抱住他的手，递到颊侧蹭一蹭，然后小声的嘟囔道：“师傅。”
墨肆笑，伸手解了她束发的发带，任由她满头长发披散在床榻上。他轻轻地抚了抚她的脸颊，问道：“你为什么喜欢我？”
月衍答非所问：“我见你第一眼的时候就喜欢你了，很喜欢很喜欢。”
墨肆又问：“那你知不知道，我不是什么良人，我是个将死之人。跟在我身边会很危险，说不定哪一天我毒发，便将你抛下自己去了。月衍，我怎么会让你随我涉险？”
月衍似是睡着，也似是醒着。她闻言，微微睁了睁眼望他，展开怀抱坐起来便去够他的脖颈。似是因为够不到，她撇撇嘴有些不开心似的转去抱他的腰，还以自己的脸颊蹭着他的怀抱小声道：“师傅在那儿，月衍就在那儿。”
生死相随啊。
在嘴唇触到那一片柔软的时候，墨肆才蓦地清醒。怀中的少女娇嫩的像是一朵花儿，轻轻一碰便会七零八落。这是在做什么？他吻了她？
墨肆刚想要起身，柔软的手臂已经环上了他的脖颈。半梦半醒的少女浅笑，轻轻舔了舔他的唇角嘟囔道：“师傅，我喜欢你。”
头脑一热，他还是低下头，吻了下去。明日将抵辽中，走过蜀中地界，便是北疆国的疆土。他二人，一个是金枝玉叶的公主，一个是亡命天涯的剑客。从今以后，再也不见。
那一夜，月衍扯着他的袖子，睡得深沉满足。而他，枯坐一夜。
……
巨大的城门伫立在前方，两个字的巨匾挂在城楼上，上书二字“辽城”。
此处城池名为辽城，外人却都喜欢称之为辽中。这就好像是本地人都喜欢唤蜀州城为蜀中一般，代代相传，便也这么叫了下来。
三人入城，不同于临安的萧索，这一片玉石之乡却是热闹的很。三人锦衣华服，一看便是外地来的待宰大鱼。一时间，周围的小厮叫卖声都大了不少。
月衍仅从入了城便将马缰交给了墨肆，自己一边走一边瞧，是而买些本地的小吃打牙祭。心情好了，还会随意塞一些到墨肆的口中。
瞧她那若无其事的模样，墨肆也安心了些，既然她兴致好，陪她走一走又何妨？
前方便是那家百年历史的老店“石宝寨”，犹记得当年，月衍在此处同薛明紫争了一只簪子。他望向石宝寨那三个描金的大字，恍若走入了一片时光。
月衍在外面的玉摊儿上看着玉，一转头，便看到他正望着石宝寨的牌子。她笑笑，走过来以竹签子插了一块油炸糕塞到他口中，嘟着嘴道：“师傅，当年我送过你一支簪子，你都没有送我礼物呢。”
墨肆笑笑，伸手拍了下她的头，浅声道：“我给你哥哥打了这么多年的工，可是一直没有工钱的。”
月衍一脸失望：“师傅怎么不早说啊，我有钱啊。”
墨肆这回不是浅笑，却是真真切切的笑了。他伸手拉了月衍的手腕儿，往石宝寨走去道：“好歹相识多年，我确实应该送你一件儿礼物。走吧，去瞧瞧。喜欢什么，我买给你。”
“真的？”月衍惊喜。
墨肆让开身子让她先进：“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石宝寨依旧是当年的格局，说实话，距离上次二人前来辽中，过去的时间不过是两年而已。只是短短的两年，却叫人觉得恍如隔世。
琳琅满目的玉石摆满了架子，莹莹日光下，折射出柔润的光华，一看便知是上品。
“二位客观想看看什么？我石宝寨的玉石绝对都是上品，是每年都要进贡给当今圣上的。”店小二机灵的扫了眼二人，笑道：“公子是想买件儿礼物给夫人？”
“啊？”月衍怔了怔。
墨肆微微皱眉，对他道：“这位姑娘想挑一件玉饰。”
能在石宝寨做工这么多年的小儿，机灵劲儿又岂是一般人可比的？墨肆这么一句话，那店小二便知道了自己认错了二人的关系。
他陪着笑将二人引到一处柜台，介绍到：“姑娘年轻，倒是不适合佩戴戒指，耳环一类显老的首饰。此处玉簪玉镯都是上品，姑娘瞧瞧，有没有中意的？”
月衍闻言，倒果真转过目光，在玉石中选择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