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馥甄和苏彧不期而遇的视线，总是慌忙地避开。
夜已深，彼此都疲惫。
似乎有不少事情都还没谈，可认真想来，似乎现在能谈的，该谈的也都谈完了。
两人双双移开视线，看向别处，似乎谁都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可是，没一会儿，两人竟又不约而同站了起来。
程馥甄正要开口，见苏彧也要开口，她忍不住笑了，无声而笑，等着苏彧先说。
可是，苏彧却没笑，疲惫的眉宇间凝他一贯的冷肃，他只淡淡说，“明儿早上，等等以辰，同他一块去工厂。”
他说完，头也不回地先走了。
程馥甄的浅笑凝固在脸上，直到苏彧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她才收敛笑颜，不自觉轻叹了叹气。
她挑了几本书带回房间去看，虽然最近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可她并没有把最重要的事情给忘掉目前对于她，对于整个苏家最重要的事情，莫过于那份秘密原料“蝶花”了。
即便能顺利交出第一批货，在这一两个月里，弄不明白“蝶花”是什么，那一切也都会功亏一篑！
程馥甄刚到自己房门口，就见雪初和李妈上楼来。
程馥甄低声问说，“三爷走了吧？没惊动其他人吧？”
李妈点了点头，“程大小姐，放心吧。你提的那两个内鬼嫌疑人，我都盯着。”
“有什么发现吗？”程馥甄问道。
“都安分着，没什么大动静。这节骨眼上，估计也不敢生什么事。”李妈低声回答。
程馥甄也是这么想的，虽然苏家目前真正的形势并没有几个人知晓，但是，这大宅子里的主子们多少都会猜到一些的。宅子里的人再怎么斗，都不会有人希望苏家的买卖砸了的，毕竟大家争的就是这一大盘买卖。
这时候，雪初没好气问了一句，“程大小姐，你这么晚还看书，明儿要起不了，我不会叫你！”
程馥甄忍不住笑了，“小丫头，我哪一次让你叫过了？”
她早起已是近十年的习惯了，在老太太这儿住这么久，除了通宵达旦补眠之外，哪一次不是最早起的？
“反正你要起不了，我是不会叫你！”
雪初撇了撇嘴，十分不屑，看都不看程馥甄。李妈见她这态度，正要训斥，程馥甄却笑道，“行了，我会早点睡的。”
雪初这才有点好脸色，“那还差不多！”
李妈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雪初这小丫头是担心程大小姐熬夜身子骨吃不消，催她早睡呢！
真是难得了！
雪初是孤儿，性情冷淡得很，除了关心三爷之外，她就从来不会关心身旁的任何人。三爷把她丢程大小姐身旁，她心下一直是不乐意的，可她不敢跟三爷说“不”，火气就全撒在程大小姐身上。这半年多来，就没见过她对程大小姐客气过。
虽然雪初刚刚的话也相当不客气，却分明有关心程大小姐的心呀！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
程馥甄进屋之后，雪初也要回屋，李妈却跟了过去。一到房间，雪初也不跟李妈说话，直接要关门。
李妈连忙挡住，笑嘿嘿问，“小丫头，你不讨厌程大小姐了呀？”
雪初挑眉看了李妈一眼，不回答，直接推开李妈的手，要关门，李妈的动作也利索，伸出一脚挡下。
“小丫头，程大小姐心地好，也是来帮三爷的。这些天，程大小姐都没吃早饭就出去。你权当是为了三爷，多照顾照顾她，别老板着这张臭脸。”李妈借机劝说。
雪初怒目瞪她，“放开！”
李妈知她的脾气，立马就把脚收回来。雪初立马“啪”一声把门关了。
翌日早上，程馥甄像往常一样早早就起来，收拾好下楼出门，却见雪初堵在门口。
“早呀。”程馥甄笑着说。
“去吃早饭！”雪初这口气，如同命令。
程馥甄哭笑不得，这丫头平常会在大宅门口等她，今天这是怎么了？谁告诉这丫头，她没吃早饭的？
“我喝了好多水，吃不下。走吧，三少爷应该在等咱们了。”
“你在这儿等等，我很快就过来。”
雪初大步往屋里走，留程馥甄一脸狐疑。然而，没一会儿雪初就提了食笼过来。
程馥甄心头暖暖的，笑着问，“给我的呀？”
雪初大方承认，却又补充了一句，“李妈做了你的早饭，不带上会浪费！”
程馥甄差点憋不住笑出来，这小丫头是越来越可爱了。她伸手过去，“那谢了，给我吧。”
雪初白了她一眼，不给，径自大步往前走。程馥甄是在忍不住，呵呵而笑，追了上去。
这雪初呀，真的就是个小孩子。
其实，昨晚上不必苏彧交代，程馥甄今天也会过来找苏以辰，同他一道去工厂。可是，程馥甄到了二房，才被告知苏以辰早就出门了。
现在才六点出头，苏以辰早就出门了，那得多早呀？
二夫人还未起呢，敢情是不知道这件事了。江妈见程馥甄过来，连忙提了食笼过来，“程大小姐，您来的正好。三少爷说有急事，老早就出去了，饭都没吃。还劳烦您帮忙带过去。”
“急事？什么急事？是工厂里打电话过来说的吗？”
程馥甄大为不安，昨晚上原料仓库里着火，连夜就加强了防守，她还特意让苏婉绾和李顺都留在工厂里。这一大早的，厂房里也都没正式开工，能出什么急事呀？
江妈什么都不清楚，“三少爷接了一个电话，就只说事情很急，急急忙忙地就走了。”
程馥甄没有耽搁，立马就走。
可是，当程馥甄匆匆忙忙赶到工厂的时候，却见工厂里一片平静并没出什么大事，而苏以辰也没在工厂里。
“敢情不是工厂里的急事呀！”雪初冷冷说。
程馥甄在办公室里坐下，吐了口浊气，心下就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一样，什么滋味都有。
工厂里没出事值得庆幸，可是，苏以辰为了什么急事出门，却也令人不安。
第一批要交的货，今天早上会正式开工。在第一道工序里，得苏以辰亲自来调配原料比例。虽然上一回弄错原料比例之后，程馥甄也知晓了比例，但是，她终究不好当着众人的面来做这件事的。更何况，时间紧迫，今日一旦开工，接下来的七八天里，工人们都要天天加班赶工。
二爷不在，苏以辰便是厂长，他怎么说也得来给工人们鼓鼓气呀！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急事，能让苏以辰急得连一句交代都没有？连江妈都不知道他去哪了，她上哪去找人？
程馥甄也不知道苏以辰什么时候会过来，只能先等着了。
少顷，苏婉绾和李顺都过来了，不见苏以辰，他们都纳闷。
“馥甄姐，以辰呢？”
“馥甄姐，三少爷怎么没跟你一道过来？昨晚上你们走得急，我都忘了问加班费的事情了。今年的加班费是按去年的来，还是要调整？”
“以辰临时有事，晚点会过来，你们都先忙吧。”程馥甄淡淡道。
苏婉绾和李顺离开之后，雪初就冷言冷语，“三少爷这么不长进，回头我告诉三爷去！”
程馥甄没理睬，苏彧对苏家这盘生意真正的心思，或许连雪初都不清楚吧。她找了个借口，把雪初打发出去。
程馥甄等了一个小时，眼看苏婉绾他们就要准备好了，苏以辰却还是不见人影。程馥甄心下隐隐有着不好的预感，她一而再犹豫，最后还是拿起电话，往百乐门赌场打了电话找程培坤。
电话那头，程培坤的心情似乎不错。
“哎呦，三少奶奶，有何贵干呀！”
程馥甄不废话，开门见山说，“帮我去趟医院，瞧瞧以辰是不是去那了！”
“哪家医院呀？”程培坤明知故问。
“你去不去！”程馥甄火了。
程培坤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连忙问，“妹妹，出什么事了？”
“没你的事，你就帮我去看看，快点！”程馥甄急着，很不耐烦。
这段时间，程培坤已经托人把事情都调查清楚了。苏以辰那天在城外搂着的姑娘，就是康安医院里患了严重肺炎的姑娘，小芝。这个姑娘是从北平来的孤儿，在圣母大教堂里做义工，帮忙收留，照顾孤儿。苏以辰就是在圣母大教堂里同她认识的。据教堂里的牧师说，苏以辰对小芝特别上心。
程馥甄也不知道苏以辰对小芝到底是什么心思，也不愿意多想。她只希望如果苏以辰真的在医院里，那把急事处理了就赶紧过来，别耽搁了工厂里的活儿。
百乐门离康恩医院并不远，程培坤这一回也特别靠谱，亲自跑了一趟，很快就给程馥甄回了电话。
“妹妹，苏以辰真在医院里！”
“那姑娘出什么事了？
程馥甄着急了，谁知的程培坤给的答案却是，“那姑娘今天早上出院，苏以辰来结算医疗费，这会儿都办妥了，正要走呢！”
程馥甄原本揪着的心忽然之间就像是从高空坠落，失望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喂，你还在吗？”
“妹妹，你说话呀？要不要去拦下他？”
“哎呦你说话呀，你找苏以辰做什么？”
程馥甄这才缓过神来，淡淡道，“没事，我就是问问而已。你千万别让他知道你查他了。”
程馥甄挂了电话，轻轻冷笑起来，“急事？这就是急事？”
虽然她不愿意想，但是，她不必想也知道苏以辰和这个小芝姑娘的关系非常不一般。然而，不管关系再不一般，他也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放着工厂的事情不管，先去给小芝办出院手续呀！
他知不知道，他这么一耽搁，所有人都要等他一早上！
程馥甄差点就自己去调配原料的秘密比例了，然而，她终究是理智的。她当着雪初的面，给二夫人打了个电话，只说苏以辰没来工厂，让二夫人赶紧派人找一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