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是谁？
“高连贵！”苏以辰很不冷静，大声说，“德叔，那家伙是高连贵，北平高记胭脂的大掌柜！他欺负过馥甄，就是他和老鸨窜通好，花五百大洋要买馥梦，还算计馥甄要谋程家的老宅子！那会儿要不是三叔及时赶到，程家老宅就落到他手里了！”
苏以辰对高连贵这种人是厌恶到极点的，他很激动，还要往下说，却被德叔给打住，拉回车上去。
“高连贵”这个名字德叔当然是知道的，打从程记胭脂败掉之后，高记胭脂就取而代之，成为北平最有名的脂粉老字号。当初苏记胭脂去北平开分店的时候，就调查过高记胭脂。
其实，严格意义上说，高记胭脂并不算是老字号。高记胭脂创办的时间不长，不过是有个小打小闹的小作坊，一直都是以模仿大字号的配方做一些低端廉价的产品，几乎没有拿得出手的独门秘方。也就十多年前，高记胭脂也不知道做了什么别的买卖赚了一大笔钱。高连贵开始出高价挖程家的墙角，挖走了不少技师。这些技师虽然带不走程家的秘方，但是也带走了不少不错的配方，同时也为高家研制出了一些新产品。程记胭脂破产的时候，高记胭脂就开始发迹了。
这些事情，业内人士大多都知道，也都看得透，高记胭脂是踩着程记胭脂上位。只是，没有威胁到自家利益，谁都不会去多管闲事。毕竟，生意场不是慈善场。
高记胭脂虽然发迹了，可底子终究不如以前的程记胭脂深厚，而且最致命的便是缺少竞争力的独家产品。所以，也是看中了这一点，当年二爷才主张去北平开分店，跟高记胭脂争抢原本属于程记胭脂的市场。整个北方的分店包括天津的工厂虽然整体上亏钱，可是北平分店还是盈利的，而且势头不错。只需要再过个一两年，绝对能把高记胭脂给压得死死的！
北方的市场，其实是属于程记胭脂的，谁又能想到苏程两家有着那样一份婚契呀？
“三少爷，这人二爷同我都认识。二爷应该还见过。”德叔认真说。
“德叔，那人不是好东西，心术不正，坑蒙拐骗！咱们去找顾老板，揭穿他！”苏以辰急急说。
一听这话，德叔就愣了，很快就摇了头，不知道说三少爷什么好。
“三少爷，顾老板是什么人？高连贵的底细能瞒得过他？”
德叔这么一问，苏以辰才冷静下来，终于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三少爷，这个点了，顾老板和高连贵出门去，必定是去吃午饭的。顾老板爽了咱们的约却跟高连贵吃午饭……这……这……”
德叔是越想越气愤，“幸好在场的那帮人都不认得高连贵，要不，这事要传出去，咱们苏记胭脂的脸往哪里搁？还有，三少爷，顾老板并不主做脂粉买卖，这三四年来，他就只做咱们苏记胭脂的买卖。如今，他对高连贵这态度……”
德叔没说下去，苏以辰也明白了。高连贵就是来抢苏记胭脂的生意的，而且就目前的形势看，生意已经被抢走了！
“三少爷，这个高连贵北平的买卖都做不好，还能跑上海来。我担心他不是来做买卖的，是故意来找茬的了。”
德叔有种不好的预感。当年高连贵高价挖墙角之后，不到半年的时间就以低于程记胭脂两层的价格出售各种同档次脂粉。二爷曾经说过，高记胭脂这种行为绝对是亏钱的。高连贵不像是在抢程记胭脂的生意，更像是不惜成本要整垮程记胭脂。
高连贵千里迢迢跑来上海城抢苏记胭脂的客人，不会也打了苏记胭脂的主意吧？
苏以辰想的并没有德叔多，他特别生气，“他敢找茬试试！在北平那回三叔算是放过他一马了，他竟敢找上门来！德叔，咱们下午见着顾老板，就把高连贵诈骗程家老宅的事说了！”
“不妥不妥，三少爷，高连贵这事，咱们还是回去跟三爷商量商量。程老板这边，咱们就先探探虚实，千万别打草惊蛇。”德叔认真说。
“可是……”
“三少爷，顾老板是聪明人，咱们多说无益。再者，二爷常说，这商场上就没有好人坏人之分，只要有利可图，就能合作愉快！”
一听德叔这话，苏以辰就没说话了。见状，德叔便知道三少爷不认可二爷这句话，他也就没往下说了。
他对司机说，“先回店里去吧。”
苏以辰一路沉默，不知道在想什么。德叔也无暇顾及他的情绪，反反复复地琢磨这高连贵的做法。
想来想去，德叔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担心过头。
要知道当年程记胭脂被大烟毒害，两辈的当家人不管事，还陆续败光了程家的家业。否则，高连贵也不可能那么轻易就撼动程家这棵大树呀！
如今的苏家，虽然陷入了财政危机，可根基还稳着岂是那么好撼动的？再说了，苏家如今的财政危机还只是秘密，自家人都还不清楚，何况是外人？
高连贵哪来的底气和野心敢打苏家的主意？
整个中午，苏以辰都特别安静，也不怎么跟德叔说话。
下午，出门之前，德叔实在不放心，又低声交代，“三少爷，高连贵的事您千万得沉住气。顾老板这买卖咱们估计是做不成了。咱们就是先去探一探虚实，再回去跟三爷商量。咱们就当不认识高连贵。你瞧瞧他，他认得你，刚刚不也当不认识？”
苏以辰无奈笑了笑，“德叔，我记下了，反正这事我也做不了主。”
德叔一惊，连忙解释，“三少爷，我不是那意思。您这话可千万不要让二夫人听到了，要不，我……”
苏以辰笑得更大声了，“德叔，我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可是，我是那个意思呀？”
这话又吓着德叔了，他急急说，“三少爷，您可不能有这个意思！二爷如今还下落不明，您可一定要撑着。你想想，二爷和二夫人为了您能顺利……”
“好了好了，德叔，我开个玩笑而已，你不必紧张。”
苏以辰还是笑着，心情不像早上那么紧张，也不像中午那么沉重，而是放松了很多。反倒是德叔，忧心忡忡，紧张担忧。
苏以辰和德叔依旧是提前十分钟抵达顾老板的办公室。这一会，顾老板倒是早早的就在等着。秘书一见苏以辰他们过来，立马就把人带进去。顾老板正在泡茶，招呼苏以辰和德叔到茶座去坐。
“来来，贤侄，尝尝这茶。正宗锡兰的红茶。你爹可最好这一口。每次来，别的不喝，就喝它。”
顾老板亲自把茶放到苏以辰面前去，苏以辰连忙起身来接，“多谢顾伯伯。”
“你爹打算什么时候回来呀？”顾老板又问。
一开始顾老板就掌控了说话的主动权，苏以辰没多少谈买卖的经验，又遇到顾老板这种老手，一直被压制着，根本掌控不了主动权，极难引开话题。
“广州工厂囤了不少订单，有几样配方得家父亲自过去调配，怕是没那么快能回来。”
苏以辰这说辞也是大家商量好，对外的一致说辞。
见三少爷没往下说，站在一旁候着的德叔连忙抓了机会，插了一嘴，“顾老板，上海这边都由我们少东家全权负责，今年的订单，顾老板可直接同我们少东家谈。今天少东家带了三款新品过来，顾老板要不……先瞧瞧？”
德叔也没做买卖的心，而是在试探。
谁知的，顾老板居然直接将他忽略，而是追问苏以辰，“没那么快，那总得有个时间吧？”
德叔被冷落地很尴尬，苏以辰连忙说，“顾伯伯，您的订单我做的了主，不必等我父亲回来。您先看看样品吧。”
苏以辰说着，就把三款样品都拿出来，顾老板也不拦下他，可等苏以辰把样品都摆上来了，他却连瞧都没瞧一眼，笑着说，“不着急不着急，等你父亲回来了再谈不迟。来，喝茶喝茶。”
苏以辰和德叔相互看了一眼，颇为不安。
他们是来试探顾老板的，可什么都没试探出来，反倒感觉顾老板见他们，也是为了试探他们。
顾老板坚持只跟二爷谈，苏以辰几句话下来就不知道如何应对，德叔又插了一次话，还是被顾老板忽略。
不谈买卖，苏以辰也不知道该和顾老板谈什么了。反倒是顾老板，非常健谈，没一会儿就问了苏以辰好些个问题。
德叔见形势不对劲，偷偷提醒了苏以辰，苏以辰才寻借口先告退。
回到车上，德叔就急了，“三少，咱们不去下家了，咱们得赶紧找三爷。我担心二爷那事情已经被人泄出去了！”
苏以辰脑海里也就只有一个念头，找三叔！他立马和德叔赶回苏家去，却被告知苏彧出去了。胡云飞不在，苏彧楼里那几个小厮也不知道他上哪去了。
“三少爷，打个电话给秦少爷吧。三爷身上有伤，不会出远门的，十有八九就在百乐门。”德叔建议道。
苏以辰也是这个想法，他立马就拨通了秦齐在百乐门办公室的电话。无奈，不仅苏彧不在百乐门，秦齐也不在。接电话的人也不知道秦齐上哪去了。
苏以辰挂了电话，立马往秦家里打。可惜，秦齐并不在家，苏彧也没过去。
“哎呦，连秦少爷也联系不上，那上哪去找三爷呀？”德叔急了。
苏以辰犹豫了下，说，“德叔，你打去厂里问问馥甄吧。”
问程馥甄？
德叔一脸狐疑，差点就以为自己听错了，他认真问，“三少爷，程大小姐怎么会知道三爷的去向呀？”
被德叔这么一问，苏以辰才缓过神来。他分明有些慌张，解释起来都有些结巴。
“不，不。德叔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我……我的意思是打去工厂里问问馥甄，或许三叔在工厂那边。”
这话一圆，德叔也就没多想了。他认真说，“三少爷，三爷最不喜欢去工厂了。若不是急事，他一定不会去那边。”
德叔想了下，问说，“三爷会不会和秦少爷去医学院了？去看秦小姐了？”
“不太可能吧，三爷更不喜欢去学校了。”苏以辰嘀咕道。
德叔嘿嘿笑了，“三少爷，三爷不喜欢去学校，可他喜欢见秦大小姐，不是？”
“谁说三叔喜欢秦大小姐的？德叔，这种话不能乱说！”
苏以辰突然严肃起来的态度，让德叔都有些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