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银月如钩，白色的月光透进来，洒落一地。烧着炭火的屋内温暖如春，牧云歌穿着单衣坐在窗边，屋内淡淡酒香弥漫。
‘咚咚咚’，夜已深，门外却传来了敲门声。
这个时辰会过来的，牧云歌即使不去想也能猜到是谁。
“进来。”他对着门外淡淡道。
话音刚落，房门应声而开。孟太祥从门外走进来，一脸的风尘，身上还带着寒冷的冬夜气息。
“新的地方已经安排好了，以后应当不会再发生今天这样的事情了。”反手关上房门后，孟太祥便自言自语地走到一旁的火炉边，等到将身上的寒意都驱散之后，这才走到牧云歌的身边坐下了。
牧云歌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又灌了一杯酒下去。
孟太祥见状，不由皱了皱眉头。他伸手碰了碰酒壶，冰凉一片。
“冷酒不可多饮，太子当心身体。”语气忽地就沉了下来。
牧云歌本不欲理会，但见孟太祥严肃的目光一直定定地落在他的身上，他只好不得已地放下了酒杯。
“屋内燥热，所以才未温酒，更何况不过小酌了几杯，不碍事的，我知道我的身体不光是我一个人的，师父放心，我知道分寸。”牧云歌的声音低低的，像是隐隐带了些孩子似的委屈。
孟太祥的神情软了下来，“太子，不是老夫要管束你，只是前朝只剩太子一个命脉，所有剩下的前朝子民们，都寄希望于太子身上，所以老夫就是拼了命也要保证太子的安全。”
又是这样的话。每次听到这样的话，牧云歌都只觉得他身上仿佛背负着一座巨山。在这座巨山面前，他是那样的渺小，以至于他时刻都怀疑自己有一天会被这巨山给压垮。
“我知道。”从齿缝里勉强挤出这几个字，牧云歌拿着酒杯的手紧紧握起，甚至骨节分明的手指上隐隐泛起青筋都还不肯松却。
孟太祥将牧云歌脸上流露出的丝丝抗拒尽收眼底，面上却只做未觉。
“皇家的手段现在是越来越精明了，前段时间放出的干扰流言并未起到什么作用，不过边境的困境却是真的，等边境的情况兜不住了之后，天左朝必定人心紊乱，那时候就是我们出击的最好时候了。”孟太祥仰头透过窗子凝望着窗外有些模糊的皎皎明月，仿佛看到曙光就在眼前似的，他眼中闪烁着坚定且兴奋的光芒。
然牧云歌闻言却是不由皱起了眉头，“边境若是被攻破，百姓们必定流离失所，饱受战乱之苦，我们现在不是应该同仇敌忾对抗外敌，等到形势稳定之后再行复朝计划吗？”
“太子。”孟太祥摇摇头，语气颇有些无奈：“若是天左太平无忧，那还会有什么人念着前朝的好呢？民心浮动之时就是我们进击的最好机会，先复朝，再兴国，这才是最好的选择！”
不容反驳的语气。牧云歌张了张嘴，却是什么也没说出来。
孟太祥端视牧云歌良久，面上终于是流露出了些悔意，“都怪我没能好好教导太子您。太子您现在的心就是太软了，您身为亡朝太子，身负复朝重任，最不该有的就是一颗同情怜悯之心！”
若不是前朝只剩牧云歌一个遗孤，他真想重新换个人培养！孟太祥激动地在原地转了一个圈，最终却还是无奈地甩了甩袖子，又重新坐了下来。
从他被孟太祥从皇宫抱出来的那一刻起，他的命运就已经不是自己能够主宰的了。
想起父皇和母后离去时，面上那悲凉而绝望的神情，一股寒意倏然从牧云歌心底升起——他的脸色慢慢冷了下来。
“师父说的对，是我太过心软了。”牧云歌语气低沉，幽深的眸子里闪烁着冷光，“那么多前朝的子民在暗暗为我卖命，我却一个人躲在这理所当然地享受着他们用性命给我带来的安稳，我不该。”
我不该，多么沉重的三个字。孟太祥相信牧云歌是真的明白他的为难和苦心了。
“太子也不必太过妄自菲薄，毕竟为了保护太子，我一直都让太子待在这方小小的医馆里，没有见过外头猛虎相争的血腥场面，没有亲自参与过厮杀，就是一头猛虎也会被养成绵羊。不过无妨，太子现在能想通，也不晚。”孟太祥语气中不无欣慰之意。
牧云歌握紧了拳头，冷声道：“那师父接下来有什么计划？”
“我接下来确实有个想法，只是——”孟太祥皱起眉头扫了牧云歌一眼，见牧云歌正定定地望着他，眼神中已无当初的摇摆漂浮之意，他这才接着道：“只是需要太子以身犯险，不知太子可愿意？”
“师父但说无妨。”牧云歌的声音低沉而沉稳。
孟太祥见状，心中大安，忙压低了声音凑到牧云歌的耳边道：“我的计划是……”
屋外寒风凛凛，一朵乌云不知从何处飘来，遮挡住了高高悬挂的那一轮弯月。
天，终于彻底暗了。
天左朝十八年农历十二月二十八，新年前的最后一个好消息：边境大捷，蛮族退兵百里。
捷报传回赋阳后，皇帝龙颜大悦，不但提出减免来年一季赋税，并且特下令年二十九，三十和年初这三天取消宵禁，百姓们可彻夜在城内狂欢。
但这些却通通与赵瑾澜无关，她默默地支着下巴看着桌上静静呈放的三封请柬，一张小脸上写着大大的‘发愁’二字。
“怎么了？小姐还没考虑好吗？”绮天记得她早上收拾屋子的时候，自家小姐就在发愁，等到现在她屋子也收拾完了，饭也吃完了，自家小姐还在发愁，她不由就将小脑袋伸了过去，有些疑惑地问道。
“嗯。”赵瑾澜无奈地点了点头。
桌上的三封请柬，分别是来自左春秋、左凌云和牧云歌的，都是邀请她明晚一同出去夜游。
左凌云就不必说了，她可以直接排除掉，只是在左春秋和牧云歌之间，她却实在是难以抉择。
绮天看着自家小姐发愁的模样，不由帮着分析道：“千岁大人百般照顾小姐，是个大好人，牧公子也是对小姐关心有加……想想还真是有些难以选择呢！”
绮天歪着头想了想，忽然像是想到了些什么似的，双眸一亮，兴奋道：“不如小姐抓阄吧，抓到谁就是谁！这样就不用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