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春秋收到信打开的时候，上头只有寥寥数字：随云阁，午时，吃饭。
信封的右下角画了一个小小的笑脸。
就是不听下人通报，他也知道这封信是谁送来的。
随手从书桌上抽出一个盒子，将信封收好，小心的放进去，左春秋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向上扬起了些许弧度。
午时，准时赴约。
似有所觉似的，一踏进随云阁，左春秋的目光就准确地落在了赵瑾澜的身上。
赵瑾澜坐在靠窗的位置，淡金色的阳光透过窗子洒在她的脸上，将她的肤色映染得几乎透明。
若是脸上没有那条丑陋而狰狞的疤痕，不远处的人儿一定有如九天的仙女。
不过不要紧，现在的她在他眼里也是一样。
缓步走上前去，赵瑾澜终于发觉了左春秋的到来。
“嗨，大叔！”她朝他挥着手。
笑容比外头的阳光还要明媚。
左春秋脸上的笑意不由变得更深了些。他走到赵瑾澜的对面坐下，目光却无意之中扫到了洛云裳的身上，“云娘？”
左春秋的记性极好，虽然上次只是一面之缘，可是再次相见，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洛云裳来。
猝然被人认出，洛云裳显得有些慌乱无措。
“七千岁。”她低头行礼，声音有些发颤，那模样就仿若一只受惊的兔子。
这么多年东躲西藏，掩人耳目，现在的洛云裳已经到了惊弓之鸟的地步，但凡遇到一点事情，都能激起她的防备和惊慌。
赵瑾澜眼底快速地闪过一丝心疼，“怎么？七千岁也看上我家云娘了？”她不动声色地转移着左春秋的注意力。
左春秋果然转过头来，“你家？”他挑了挑眉，显得有些讶异，“我记得云姑娘好像是民间的艺人，不知何时竟成了你的人了？”
没想到左春秋居然会对她这样关注，洛云裳的心里咯噔一下。
她不由扭过头去看赵瑾澜，却见赵瑾澜连脸色都未曾变一下，依旧泰然自若地接着话茬：“我请来的呀。左娘琵琶弹得好，又好看，又大气，又沉稳，放在身边服侍再适合不过了。怎么，七千岁有意见？”
半带玩笑的反问将气氛很快就变得热络起来。
左春秋无奈一笑，正要接话，这时隔壁桌却走来了一大群客人。那些人个个都是男子，从一坐下之后就开始念叨开了。
“诶，你们听说没有？边境那些蛮子现在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略有耳闻，怎么了？”
虽然隔壁那些人说话时将声音压得很低，可是就坐在隔壁的赵瑾澜等人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闻言，几人都没了说话的心思。一同沉默下来品茶，可实际上却是在在细心聆听着隔壁桌的谈话。
“嗐，还能怎么！那些蛮子在边境打游击，打完就撤，三番两次，反反复复，军中的人找不到合适的制敌方法，现在皇上可都急疯了！”
“是吗？可是我朝能人众多，怎么也不能被这几个蛮子牵着鼻子走吧？”
“哼，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吧？几年前那一战，我朝虽然赢了，可还是元气大伤，这几年都在修身养息，且自从那一位死后，军中就没有合适的能人再能接上，现在可不遇到一点小事就慌了手脚吗！”
“仁兄说的有理，只是仁兄口中的那一位是谁？”
这话问出来的时候，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一般。
先前侃侃而谈的那人张了张嘴，却仿佛察觉到了什么，脸色微微一变，转而皱起眉头道：“没什么！这不是我们应该谈论的事情，小心惹火上身！都吃饭吧！”
其余几人其实都听得意犹未尽，可是见那男子神情严肃，也就不再追问，几人喝着酒，吃着饭，话题渐渐转移到了哪家的姑娘长得比较美上。
赵瑾澜夹了一筷子菜放到嘴里，脑子却在快速地消化着方才隔壁桌那些人所说的话。
——军中的那位，几年前的战争……那岂不是……
她夹菜的手轻轻一颤，不由转头去看身旁的洛云裳。
果然，闻听旧事，身旁的人脸色惨白如纸，身体微颤，显然有些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若是在家还好，现在还有左春秋在场，左春秋又是那样聪明的一个人……赵瑾澜的心中一跳，赶忙转头去看左春秋，却见左春秋也正定定地盯着她，眼中有些探究意味。
是发现了什么吗？紧张的情绪从心底升腾而起，赵瑾澜笑着打着哈哈：“七千岁不好好吃饭，光看我做什么？难道我秀色可餐吗？”
然赵瑾澜这一次的插科打诨却没能奏效。
左春秋慢悠悠地吃了一口菜，风轻云淡地道：“你是不是秀色可餐我不知，但云娘生得不错，气质也好，也不知家里还有些什么人，都是做什么的？”
这摆明了就是在查探家底了。
赵瑾澜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洛云裳也忙回过了神来。
左春秋是皇家的人，若是让他看出什么，不光她性命难保，到时候还有可能会连累到赵瑾澜。
心思急转之间，洛云裳很快便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
“回七千岁，奴婢是外地人士，家里原先是做些小生意的。奴婢是家中独女，后来父亲因意外身亡，家中光景败落，母亲又因病去世，奴婢迫不得已才只能出来靠卖艺为身。”
这样一番滴水不漏的说辞是洛云裳早就同赵瑾澜说好的，断然令人抓不到什么破绽。
赵瑾澜朝左春秋望去，果然见左春秋并不再追问，只是眼前人那张平静如深潭的面容却让人琢磨不透眼前人心中的想法。
“无功不受禄。四小姐今日叫我出来吃饭，可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左春秋不留痕迹地带开了话题——就眼前这个小抠门，整日只想从他身上榨取好处，若不是有事相求，又怎么会突然转了性子。
“嘿嘿……”被人揭穿了小心思，赵瑾澜也不扭捏，讪笑了两声后便试探着开口道：“其实我是想请七千岁帮我一个小小的忙……”
眼前人眨巴着灵动的大眼睛，眼底闪烁着狐狸般的狡黠。
左春秋头皮一紧，预感到了不妙，“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