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玥隐约记得，在她幼年的时候，当时已然致仕的爷爷曾经带她来过这样一个山顶，带着尚且年幼的她俯视下方，告诉她，这就是北国最繁华的京都，是他们江家人世世代代守护的地方。
后来，爷爷的身子随着年龄的增长逐渐衰弱，再也不能带她登高，她身为养在深闺的姑娘，也再没有机会寻访当年的那处。
时隔多年，她竟然就这样意外的，再一次站在了这处山峰之上。
此刻的情景与多年前的情景融合，她似乎还能听到爷爷在她耳畔语带骄傲的说着话，但实际上，江家九族，只余下她这一缕孤魂……
这种对比，让凌玥不自知地红了眼眶。
陌千夜站在凌玥身旁，见她看着下方的万家灯火久久不语，只以为她是第一次见到这般景致，被震撼住了。
“这里是万佛山顶。”
陌千夜将凌玥未说完的话接上，上前几步，从身后将凌玥揽入怀中。
“我也是无意间发现这个地方的，此处地势奇特，正是京城中最高的一处所在，站在这里，抬眸便能够将整个京城的景色收入眼底。”
说着，陌千夜的声音中也多了几分慨叹与野望。
“这里千千万万的百姓，都是我北国的子民。目之所及的每一寸土地，都是本王穷尽一生要捍卫的。”
将目光落在怀中的人儿身上，陌千夜试探着开口，“玥儿，身份所限，我将来的路必定九死一生，艰险重重。你，可愿陪我走这一程？”
说出这话，陌千夜的胸腔中猛烈的鼓动着，一股从未有过的忐忑让他脸色都不由得紧绷了几分，等着凌玥的审判。
凌玥深吸一口气，用力压下胸腔中泛上的酸意。
今日陌千夜带她故地重游，说着与爷爷当年类似的话，也许，便是爷爷在天有灵，在用这种方式告诉她——
囡囡，去吧，去追求你想要的……
凌玥阖了阖眸子，重重地点头，应下。
当年她尚且懵懂，不懂得爷爷的心意，如今，她答应陌千夜，也是答应爷爷。
这片江家人曾经世世代代守护过的土地，如今，她会承袭江氏忠魂，继续守护下去。
若是这片土地内里已然腐烂，那便由她亲手执刀，一寸寸地将腐肉统统剜掉，换上新鲜的血液，让这个王朝，千秋万代地绵延下去……
那一夜，凌玥不知自己最后是怎么回来的，她只隐约记得，他们两人在山顶看了许久，直到万家灯火次第熄灭，直到陌千夜轻柔的吻落在她的额头、脸颊和唇畔……
*
年关将至，京中各处都忙碌了起来，就连安居一隅的凌玥也不能免俗。
“回京？”
凌玥有些惊讶地看着大长公主，忍不住为刚刚听到的消息低呼出声。
原本因为要陪大长公主礼佛，她已经与父亲兄长说好，今年年关可能不能回方府度过，可今日大长公主突然将她寻来，说是准备准备，不日就要回京，凌玥自然惊诧非常，
“是。”大长公主颔首，神色间也颇有几分无奈，“往年本宫图个清净，总是一个人在这佛寺中过。可前些日子回宫住了几日，便被皇上记挂上了，前几日特地遣了几波人来，劝说本宫回宫度过年关。”
说着，大长公主神色间有些怀念，笑着道：“本宫虽不喜宫中繁琐，但京中有些旧人却是很久未见，便想着借这个机会回去看看，也不错。”
见凌玥神情中三分惊讶七分不自知的喜悦，大长公主又拍了拍她的手，笑道：“再说，今年还有你这丫头在。你们年轻人爱热闹，难得过年热闹几日，总不好叫你陪我一个老婆子拒在山上不是。”
凌玥忙摇头，乖巧道：“殿下多虑了，凌玥愿意陪着您的。”
大长公主闻言，笑得更和蔼了些，连连道：“就知道你是个好的。”
听闻了要下山的消息，凌玥这才想到多日未见的父兄，还有因为年关将至重新住回镇国将军府的云然，也不由得生出了几分挂念之情来。
也好，她在山上住了这几日，也不知义父和兄长如何了，正好趁此机会回去看看。
既然是大长公主要动身回京，皇上自然不可能让自己的姑母就这般回去，早早就派了宫中的女官和一众内侍来，备好了车架来迎。
凌玥也就随着车架一同回京，入宫拜见过皇上之后，便重新住回了方家。
许久没有回到府中，一收到凌玥回来的消息，方家父子当即都放下了手头上的公务，赶回了家中。
见到许久未见的义妹，方子琛笑着便抬手敲在了凌玥的额头上。
“好你个小丫头，一去便是这么长时间，都不知道想我和义父的吗？”
凌玥见方子琛眸底含笑，便知道他并没有真的怪自己，如此说不过是打趣，心中微微放了下来，神态间也轻松了不少，笑着回道：“哥哥还要说我，我还没有问哥哥，为何这么长时间都不曾上山去看望我呢？”
“我、你……”
方子琛瞪大了眼，指了指自己，有指了指凌玥，一时间瞠目结舌。
“好你个小丫头，还道你跟在明惠大长公主身边能学得温婉端庄一些，谁知竟然更牙尖嘴利了！”
方深在一旁看着兄妹两人笑闹，半晌才抬了抬手，止住了二人的打闹。
将多日未见的义女上下打量了一番，见凌玥面色红润，显然精神极好，一看便知这些日子过得不够，方深也就放下了心来，含笑问了凌玥这些日子在寺中都做些什么，凌玥一一如是答了，方深皆很是满意。
该问的都问过了，方深的话语微微一顿，才又开口问道：“你与四王爷，最近如何了？”
方深问得隐秘，凌玥却听明白了义父的意思，不由地脸颊微红。
她和陌千夜之间的种种，还没有对义父和兄长说过，他们应该还以为她与陌千夜不过是在外人面前假作亲密以掩人耳目，并不知他们早已假戏真做，私定了终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