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
纳兰澈：“……”
纳兰澈睁大眼睛望着她，一颗鬼心差点震惊到重新跳起来——自己表明了身份，还露出了那样的面目，甚至……甚至都故意给了要杀她保秘密的错觉，她怎么一点儿都不怕？竟还……竟还敢说要借自己的鬼手降降温？！她是不是吓傻了？！
纳兰澈脑中天雷滚滚，沉默了好半晌，愣是一个字也没说出来，眼睁睁地看着烈小七抱着他的一双鬼手降温。
烈小七让鬼手冰了一会儿脑袋，总算清醒了些，她放开纳兰澈，怔怔地看着对方，眼神直勾勾的，可细细一看，却是一点儿焦距都没有。
纳兰澈一眼望过去，心中瞬时“咯噔”了一下，心道“莫不是真让我吓傻了？？”
坦白说，他现在已经后悔了，后悔刚才没控制好自己情绪，后悔不该承认自己已经死了的事实。
他其实还可以有别的选择，比方说硬着心肠拼着引她毒发的风险抹了她的记忆。
有他在，毒发也死不了人，无非就是受点罪而已。
可他就是愤怒，愤怒她给了希望又送他失望，愤怒她竟然因为可怜他才对他说那种话。
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简直成了跪在她脚下痛哭卖惨求爱恋的小丑！
一瞬间是晴空万里鸟语花香一片光明，下一瞬间却又让她一脚踹进了无间地狱……可就算是这样，他也没想过真的要对她怎么样啊，露出死前的一面给她看，已经是对她最大的惩罚了。
至于把人吓傻……被剥了脸皮的自己，看起来真的那么吓人吗？
纳兰澈心中惴惴，连忙收起一身戾气，偏在这时，烈小七忽然猛地抬起手……纳兰澈看清她手掌四周萦绕的灵力，心中陡然一惊，只道她是反应过来要一掌再把自己拍死一次，忙腾地起身往后退了几步。
谁知，待他站稳抬头一看，却听“啪”的一声脆响，烈小七竟然一掌拍在了自己额头上！
这可比她偷袭自己更恐怖！
纳兰澈几乎要断定她是真的让自己吓傻了！
一时心中又急又悔，暗恼自己刚才不该那般吓她，扑过去牵住她手腕想要问她怎么了，可脱口而出的却成了气急败坏的质问：“……你又想干什么？好好的打自己做什么？你有受|虐倾向吗？！”
一张脸阴沉的一指头戳下去能戳出水来。
烈小七脑门让自己拍的生疼，闻言，她吸了吸鼻子，道：“我就是想验证一下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不过现在看来不是梦了。可是纳兰，你……你真的已经死了吗？？”
“……”
纳兰澈面若冰霜，他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无语，庆幸她没让自己吓傻，无语她都看见了自己的真貌还要上来问他这么愚蠢的问题。
满室静默中，他目光复杂地凝视着她，忽然伸手，一把将她拉进了自己怀里。
烈小七措不及防，额头撞在他胸膛上，下意识地惊呼道：“你干什么呀？我……”
纳兰竖起两根指头压在她唇上，哑声道：“你刚才不是问我是不是真的已经死了吗？”
“……”
烈小七茫然了好一会儿，才心虚道：“……是，是啊。”
纳兰澈移开压住她唇瓣的手指，一手搂着她腰不让她动，一手箍住她后脑勺，微微一使力，烈小七的一只耳朵和半张脸就堪堪贴在了他心房处。
他道：“……听见了吗？心跳声。”
声音已经哑的不像话了，像尘封多年后又乍然启用的风箱。
烈小七瞬时不再挣扎了，心中隐隐冒出一个念头，心道“纳兰刚才是故意在跟自己开玩笑的吧？他刚才那样子，或许……或许只是他使的一个障眼法？”
她心中不死心的升起一股希望，忙细细去听。
以她现在的修为，不要说贴的这么近了，哪怕是隔着十步远，只要她愿意，依旧能轻松捕捉到人的心跳声。
可此时此刻，那片胸膛沉静的像一片死海，没有起伏没有温度。
可一个这正常人怎么会没有心跳？就算憋住了气息也没办法压着不让心脏跳动啊？
更何况隔着薄薄的衣衫，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衣服下的肌肤是多么的冰凉。
烈小七不敢再听，脸上忽青忽白，低声呢喃了句什么。
纳兰澈也在失神中，没听清她说了什么，看见她嘴唇在动，下意识地问道：“……什么？”
烈小七深深呼了口气，随即扯开唇角，道：“我说，人生真是无处不存在奇迹，我以为我是一个奇迹，没想到你才是最大的奇迹。”
纳兰澈蹙眉——她嘴唇只是动了几下而已，能说出这么长的话？
只是不等他表示怀疑，烈小七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还朝他伸出了手。
眼前那只手小巧而白皙，手指却不是那种修长形的，圆滚滚的，每片指甲上都镶着一轮白色的小月牙。
手的主人望着他笑，那笑容清澈的仿若幻境中最清澈的泉水。
纳兰澈喉结蠕动了一下，几乎没忍住要再次将人拉进怀里，好在神识回笼，想想自己该暴|露的不该暴|露的都暴|露了，还让她看了本相，一颗鬼心顿时悲如槁木，闭了闭眼，冷声道：“你走吧。”
烈小七：“……？？”
烈小七没听明白，茫然道：“走？去哪儿？？这儿是我家啊。”
纳兰澈冷笑：“谁还跟你说这儿是你家了？房子是你买的吗？地契上写着你的名字吗？？嗯？？？”
“……”
烈小七瞪大眼睛，一时竟让他问的无话可辩。
不理那只还倔强地伸在自己面前的手，纳兰澈犹自起身，更加诛心道：“掰着你的手指头好好算算，就你挣的那点碎银子，可能抵得上我在你身上花的十分之一？哦，对了，忘了告诉你，我之所以会把你带出来，并不是对你动了心什么的。鬼是没有心的。我不过是觉得鬼生无聊，偏巧你又比较好玩，所以才会把你带出来放在身边消遣。”
他眯起眸子望着她，似笑非笑，道：“你知道消遣是什么意思吗？”
“……”
烈小七抿了抿唇，目光从他微微发颤的手上移开，努力说服自己“不生气不生气，他是故意这么说的，你看他手都都在发颤呢，烈小七你可不能中了他的激将法。”
她平复了一下情绪，然后自若道：“……消遣嘛，知道啊，就是用来打发时间的无聊玩意儿呗。”
不待纳兰澈开口，她又道：“你说的对，你花在我身上的银子确实不少，别的不说，光是那一颗镇元丹就够我还一辈子的了。所以……”她用力呼口气，道：“所以我就更不能走了啊，话本子上不是都说了嘛，那些个卖身葬父的，得了银钱后，不都得跟着主家走吗？”
她说的一本正经，纳兰澈竟是让她忽悠住了，反应过来后，不敢相信似得瞪着她，沉声道：“你就当真……一点儿都不怕我？？！”
烈小七道：“怕什么？怕你是鬼吗？不怕，人有善恶之分，鬼也有好坏之别，你就算是个鬼，那也是一个好鬼。至少你从没有起过要害我的心思不是吗？你宁可冒着让我撞破你秘密的风险，也不肯抹了我的记忆，只因你那术法对我百害而无一益。所以你看，哪怕你是个鬼，那你也是个好鬼。请问这样的你我有什么好怕的？”
她上前一步，继续孜孜不倦道：“更何况老话不是说了嘛，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扁担扛着走，大堂姐她嫁给了一只大公鸡，她不也得守着那公鸡过日子吗？同理，我嫁给了你，自然就得守着你了。”
说完往椅子上一坐，大有一副“我就是赖上你了你休想撵我走”的架势。
纳兰澈似乎让她这无赖劲儿给惊住了，定定地审视了她好一会儿，方憋着劲儿，咬牙道：“你确定要继续住在我这里？？”
烈小七奇怪道：“这是我家，你是我夫……咳，你是我夫君，我不跟我夫君住在家里，那我要住在哪里？你要休了我吗？可我听说让夫君休了的女子很可怜的，连饭都吃不上的，还要让人瞧不起。”
“……”
她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又是委屈又是可怜，看起来简直像极了一个被无情夫君狠心抛弃的可怜小媳妇。
纳兰澈闭眼，用力揉了揉眼角，忽然道：“躲在外面干什么！进来！”
烈小七一愣，心道“竟有人听墙角？？”
门外，孙嬷嬷和蒙虎对视一眼，前者扭头就要溜走，却让后者一把扯住了袖子。
蒙虎虎着脸，道：“你这孩子咋这么不懂事？关键时刻你咋能丢下长辈不管？？”
孙嬷嬷当即一口唾出，指指自己那张满是皱纹的老脸，再指指蒙虎，道：“谁是孩子了？你个小屁孩在我面前充的哪门子长辈？？老婆子我活的可比你久！”
蒙虎道：“可我死的比你早……不对不对，我做鬼的时间比你长，在鬼界我就是你前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