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贰也不卖弄玄虚，听见他问，就解释道：“这城中虽说要吃有吃，也有玩乐之所，可大多数为人为，空洞而无生气。我自幼在乡间长大，比起这些来，还是看见了什么花鸟鱼虫的更亲切些。这京城里面人人都花枝招展，可在我眼中，倒不如城边讨水喝的耄耋老翁来的有趣。平日里只给王爷诊断，闲来无事，我便出城去转转。”
夜玄羽从未听过这样的说法，立即就来了兴趣，饶有兴致的追问道：“出城去又能看得到什么？”
秦贰挑唇一笑，道：“那能看见的就多了，能见到顽童学语，能见到山川河流奔腾不息，能见到人生百态，能见到这京城里面看不见的喜怒哀乐。而对于一个医者来说，最重要的，还是这城外能看见些在城里面看不见的疾病。”
夜玄羽越听越为好奇，甚至身子都往前探了些，追问道：“看不见的疾病？难不成，那乡郊野外的人，得的病也和我们不同不成？”
“自然是不同的。”秦贰面上犹然带着几分笑意，似乎是回忆起了当真十分有趣的事情，斟酌了片刻，继续道：“就算是最普通的伤风，王爷若是受了风寒，会如何处置？”
夜玄羽理所当然道：“自然是诊病，服药。”
“对，就是这样。”秦贰点点头，道：“可那些乡郊野外的人，若是染了风寒，则会用些土法子，那些方法甚为有趣，书上不曾记载，有些有效，有些无济于事。比如说，染了风寒，会在鼻中插葱。”
夜玄羽皱起了眉头，有些不解，重复了一次，问道：“葱？”
秦贰依旧是点头，给予了肯定，道：“对，就是葱。他们认为这样的法子能够驱寒，但是有些时候，还是不容易能成功的。”
夜玄羽若有所思，好半晌才也跟着点点头，赞道：“的确是不同，的确是有趣。不知你还看见了些什么，可否能多讲些？”
“乐意之至。”秦贰笑吟吟的应一声，然后道：“不仅仅是风寒，甚至连女人的生育，这天下之间都有让人觉得震惊的东西。比如说，这城中，但凡女子生育，不管如何，之后总是要休息许久的。可到了乡间，说不定有些健壮女子，晌午生下婴儿，晚间就又能下地干活了。”
夜玄羽奇道：“竟然可以这般？难不成那些女子格外的坚强不成？”
秦贰失笑，摇头道：“并非如此。”她叹了一口气，面色也渐渐的黯淡了几分，然后才道：“并非是因为坚强了许多，只是那些人被生计所迫，别无他法，只得如此。虽说看着觉得新奇，可见多了，也总会觉得有几分悲凉。”
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种话来，夜玄羽一愣，旋即也有些恍然最终却就只是叹口气，道：“的确，这天下民生，总有顾忌不到的地方。罢了，罢了。”
他说着话，却不知为何，电光火石般的想起了之前秦如梦说起过的话来，这秦贰常常不在府上，人是去了什么地方？难不成，就是去了乡野之间，来看他所说的这些东西么？
夜玄羽觉得有些不相信，毕竟这荣华富贵什么人不想要，既然已经有了荣华富贵，秦贰又何必还去那种地方？
他斟酌片刻，还是直接开口问道：“我倒是常常听说，有人去拜访你的时候，常常遇不到你在府上的时候，今日听你一言，想来都是在外面的了？”
秦贰爽朗一笑，道：“我这人是闲不住的，总惦记着往外走一走，幸得王爷赏识，否则今日已经不知要走到什么地方去了。实不相瞒，除却给王爷诊病这一日，秦贰几乎日日不再府中。”
夜玄羽对他的坦然有些惊异，更多的却还是奇怪，问道：“为何？”
秦贰摇头，道：“这府邸再大，也不过就是那么一座府邸，下人再多，对我皆为恭敬。这样的时候，自然是没有什么好看的，可外面的那些人并非如此，他们不知我的身份，与我随意攀谈，总会知道些不一样的东西。而这些不同，就是我不在府上的收获，比起府中的安逸，我倒是更想要这些。”
夜玄羽只觉得有些惊异，虽说第一眼就知道秦贰同朝堂之中的那些人似乎不太一样，却没想到过居然查的会这么多，他不由得更加觉得奇怪了，拢眉问道：“可你为何想要这些？”
难不成，有了荣华富贵还不够？
秦贰仿佛是有些害羞一般，指尖却兴奋的在桌面上轻点，口气也仿佛是在说自己总有一日能够完成的事情一般，道：“实不相瞒，我的意愿，原本是踏遍这天下的。”
夜玄羽颇为惊讶。
秦贰像是还没有说够，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气，道：“我想看尽这天下的美景，也想见过这天下的人，选择了学医的这一条路，我就希望能将这天下所有的病痛都驱赶。至少，尽我所能，让这世间少些眼泪。”
仿佛是提起了什么羞于提起的事情一般，秦贰自嘲地笑了一笑，道：“说来惭愧，之所以会选择这条路，也是因为我曾经亲眼看着有人无力的在我面前离去，而我却无能为力。自打那个时候起，便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坚持下去。”
毫无破绽，秦贰在心里都忍不住夸赞自己了，伟大的理想，贫苦的身世，仿佛是从世外仙境走来的心灵纯洁的人一般，即便是夜玄羽有心想要找出漏洞，也完全无从下手。父母双亡，流离失所，这么多年没有任何一个地方可以留下存在过的证据。
夜玄羽的指尖也在茶杯上轻点，目光若即若离的放在秦贰的身上，他并没有听出这话里有什么破绽，甚至连说起这些事情时候的表情和模样都完美无瑕。难不成，秦贰此人真的就是路过京城，一切都是碰巧遇上？
对了！还有那件事情，此事如果有蹊跷的话，就一定是有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