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公公这一笑在我看中看来甚是诡异，使得这即便夏日将至，仍有一丝春寒料峭之意。
既不是皇上身旁石猴的太监，那吴公公此来料想也是寻常公事。心念电转之间，我为掩饰心中慌乱只得双指一并捏起书房桌上刚侍好的茶水，送至唇边浅倾一口，似要缓解面上寒意。
只见吴公公笑罢也无其他神情，只对着随他之后鱼贯而入的宫内侍从摆手示意搜查。
我心中一凛，常言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可这话谁都知道也只是说说罢了，如今这一动作，只叫我心中难定。
入宫前被舅舅舅妈家丫鬟所灌输的宫中秘事一一翻涌上心头，加之身旁新伴我的几个小厮不知底细，惶惶然中也只得心中暗暗祈求千万别是哪家的主子见我略略遂意便要陷害。
惶然中不敢阻拦，但也直身望向吴公公，唯有面上冷然，似要他给出我几分解释。
那吴公公果然也有眼力，见我不愉也不多得罪，再俯身一礼，笑容转为和煦。“苏美人不必多想，今儿个后宫出了点儿差池，咱家也是例行公事，做个搜查。”
我听闻心中稍缓，已有几分计较，方想再做打听，却又听着吴公公微微眯眼道，“这出的事儿不小，牵扯的人也是不少。”
只见吴公公头转向我，神色不明的一笑，“依咱家浅薄之见，美人若无瓜葛，只怕还是不要知道的太多为好。须知这宫中诸事繁多，美人何苦一一知晓。”
我听闻此话尚未细想，只觉这吴公公在宫内多年，果然也不是易于之辈。说话做事无一不足，可放在这宫中也只是诸多领头太监之一，使得我对这宫中凶险又多几分认识。
正思量间，见那群搜查之人已将书房细翻一遍，毫无所获。
心头稍缓，对立在门边儿的红菇使了个眼色，她跟我几日，也知我行事作风。急迫之中掏出怀中我前几日赏她的银钱上前隐晦递入公公手中，俯身一礼，“今儿可是多谢公公了。”
吴公公暗自掂掂钱袋，我只好庆幸前几日赏银数目不算寒碜，可千万入得了这公公的眼。
只见他还算满意，挥手示意搜查之人退出，再次一礼，“美人客气，咱家此次实属按例行事，却也不用多虑。”
我微微一福算作还礼，口中也随他打着腔，“才是要多谢公公今日不加为难，不然只怕我这新院落未住几日，便要乱作一团，惹得周遭众姐妹笑话。”
送走了吴公公，我再回到屋内见着一地狼藉便是心中烦闷，吩咐丫鬟好好收拾便带着红菇回了主卧。
两人入了屋内，我便嘱咐红菇仔仔细细查好门窗，以防外人窥伺。
初入皇宫，也知宫中凶险，而严敏月此人与我虽算相交尚可，然目的不同也处事方式迥异，实在是难以推心置腹。
想至此我又一笑，深宫内苑，哪个女人夜半之时不是独自仓皇，哪里又来的推心置腹一说。
若拿君子做比，只怕个个都是一等一的伪君子，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我抬头看着安稳站在我身旁的红菇不觉间竟觉得几分可贵，这人前几日对我所说之言我自是极为不喜，但于宫墙之内，虽有功利却也如此坦率之人实属难得。我暗暗决定将其收为心腹，只是在这之前，必定要做些深度考量。
心头转念中便有想法，此次出事我有计较，知定与我无关，可这红菇却不知晓，便一次为计，再做试探。
“红菇。”我刻意略寒了声线唤他。
果然这丫头面色乍现惶恐，直接跪在我面前，“奴婢不知主子有何吩咐。”
我思量话语，语气中无喜无悲。“今日你也看见了，单凭一个吴公公便能不顾你们阻拦直闯进书房这等要地肆意搜查。”及此我话语一顿，“……所幸今日一无所获，不然的话……你可知，等着你的会是什么？”
红菇的神色显而易见的变了又变，似乎在思量我这话中究竟何意。而我心头自己知晓，这话故意说的隐晦，实则不过是混淆视听，将她往那不好的方向想去罢了。
“奴婢……奴婢不知主子何意。”她抬起头看着我，神色显然无辜。
我微微俯身挑起她的下巴，语调缓慢，“我的意思是，这宫内规矩森严，位阶明确，呵……朝不保夕。”
我甩开手指起身踱步，“在这宫中，谁没些计策都活不下去。而这计策呢，选的好了，既舒服了自己委屈了他人，又没什么大后果。但若是选的不好……”我回身直盯着她眼睛，“若是不好的话，不仅引来搜查，更是引来灾祸，生死不知。”
此番话被我刻意说的不明不白，目的便是使得这丫鬟以为此事因我所为，看她反应罢了。
只见随着我言语，她本来惶然的神色反倒平静下来，稳稳当当的跪在地上，不抬头与我对视，却也不低头畏缩。
“主子想是太过看轻奴婢了。”她声音轻轻地，虽是辩驳也带着小心，“奴婢自那日未选择离开，而是继续侍奉在主子身边。一是如那日所言信得过自己的眼光，二是奴婢虽地位卑微，却在入宫之前仍随家父受过几番教导，粗浅了解过……这从一而终的道理。”
此刻她才背着不敬之罪抬头看我，目光中带着小心翼翼的信任，随即深深一礼。
我又听到了一次如那日同样的话。
“奴婢愿意留下。”
听到这话我也不免有些感动，这第一次试探她是过了，却不知后续风声出来，又能否如此。
我微微俯身将她扶起，口吻比之前是罕见些的温和，“你这说的哪里话。”
伸手将她按在椅子上坐下，转身从入宫带来的金银细软中取了几两银子塞到她手里。“你今日做的甚好，我赏你还来不及，方才只是心中有意，略作吐露罢了。”
顿了顿我又道，“不过这事儿确实也来的蹊跷，春水春花那两个丫鬟，暂且我还是信不过。你明日拿着银钱多出去打探，知晓几分消息便是最好。”
红菇握着银子的手微微发紧，见此我补了一句，“银子若是不够与我要便是，虽说身家不厚，这点还是有的。”
听罢她果然松懈几分，站起身来复又跪下，仿佛要证明自己忠诚一般。
“奴婢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