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样的时候，窗外本是和暖的阳光照射进来，随着一个独特的角度，狠狠的晃了一下我的眼睛。我偏头看向窗边的树影，就如同暮色四合时天边的光影，破碎而亮烈。
我感受到了无边的心痛。
我自以为对红菇一贯是了解的，一贯是明白的。不仅是她对我的忠诚与感情，即便是她的性格，我也能猜测出一些门道。
而便是在方才的此刻，我却似乎第一次觉得自己做错了，错的彻彻底底，甚至没有挽回的余地。
我总以为红菇因为年少时候的经历从不轻信于人，所以我认为她对我的感情也只是出于职责的忠诚，并不是那般赤诚的，毫无所求的感情。
所以昨日去找孟清秋，我一厢情愿的去把这件事情作为交易。虽说保下红菇，我也是开心的，只是这开心的情绪，却绝对没有得知我能通过孟清秋与皇太后搭上话来的快乐。
我一直以为红菇是个极为看重利益的人，可却没有想到，最终看来，最看中利益的人，最功利的人，却正是我自己。
我一直想在这宫中保留下来一份干净的地方，留着我自己来安静的思索问题，来冷静的去舔舐伤口，只是我却没有想到。这宫中的力量却是太过于强大，我只是入宫这般久的岁月，就已经被模糊了面庞，似乎连自己都认不清楚了。
而我心中思路万千，看着铜镜中红菇为我端端正正束好的典雅发髻，却只好轻叹一声。知晓我们之间的一些东西再也无法挽回，却只好道上一句，“却是我枉做小人了。”
红菇束手站在我身后，我没有吩咐，她便也暂时不再去做其他的事情，听得我这话也只是身子微不可查的一颤抖，并不出言。
而我见她这般的动作，这样的情绪，不由得心头更痛。
这般待我的人，可我却是如此的伤害。我不知入宫这么久，我究竟是有了多狠的一颗心，才能这样对待这样一个人。
我真切的知晓，从前的我，确实不是这样的。从前的我，是个坚守着本心的人，是个认为情感大于一切的人。
固然我知晓这是一个极为天真的想法，可我却也知晓，我断然不愿意做一个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的人。我相信，即便是我的父亲母亲在天有灵，也绝对不愿意我一辈子背负着仇恨，苟且余生。
我不想去做一个失去了本心的行尸走肉，不想一辈子只为了云家平反而努力。虽说我此生最大的愿望便是云家平反，可我也知晓，我是个普通人，是个平凡人。
我心中也有感情，也想与人交心。便如同我微弱而可笑的一些固执，因为我苏家哥哥的固执。
那是我给自己留下的，微弱的一块净土。旁人不可以去触碰，而我自己，也不敢去触碰。
而却到了如此时分，容不得我心中再多计较，我只好暂且压下复杂的思绪，压下对红菇的心痛，便在现在这样的时候，专心的应对晚上将要与皇上面临的事情。
我这样一说，红菇那样一听。
我们便是暂时晓得，这样的事儿，便暂且了结了。
只是从此以后，我断然不会再质疑红菇对我的忠诚，对我的诚意。因为我深知，有些时候，有些情绪，却是实实在在的，不会骗人的。
我轻轻得闭上眼睛，睫毛微微的抖动了一下，似乎在平复心中的思绪。半晌后，我睁开眼睛，却在睁眼的一瞬间被阳光微微晃到。
我抬手遮住那一瞬间的阳光，开口对着红菇轻轻的说道，“便接着再梳妆罢。”
“妆容莫要过于浓艳，只是也切莫过于寡淡了些。典雅端庄些，这便够了。”
红菇站在我身后，喏喏应了一声，便转而绕到我身侧，从桌上拿起为我打上底妆的粉霜为我仔仔细细的涂抹。复而又为我描眉画目，无不仔细。
我平日里妆容多半没有这般复杂，也只是自己随意为之，却从来不知晓红菇竟然还有这样的手艺。被她仔细打理的妆容，在我睁开眼睛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时，都觉得分外动人。
却是我从未见过如此动人的自己。
而此时我与红菇之间有些尴尬的气氛在蔓延，我不愿如此，便刻意找了话道，“你有这样的手艺，以后将你送到皇上身边儿，我却也是放心的。”
红菇听闻我这话，为我描眉的手微不可查的抖了一下，似乎仍旧在心痛方才的事情。而我那话语出口便觉得不对，只是已经说了出来，便也只好应对下去。
却只听得红菇与我道，“贵人谬赞了，若是贵人喜欢，奴婢自当日日来为贵人梳妆。”
此时红菇的言语冷静而沉着，却反倒是我，这两句话说出来，竟好似一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一般，就这样在相对的气场中占据了下风。
而红菇也没有多说些其他的，似乎她现在的职责便是应对我的言行，其余的，却是再不愿意与我打趣，与我玩闹。
我见此，也只好收敛了心思，不再与红菇说话，也不再扰乱自己思绪。
今晚的泛舟湖上，或许是机遇，或许也是灾难。有着孟清秋的提醒，却是由不得我不多想，由不得我不在乎。
我再度轻轻闭上了眼睛，权做休养生息，也将自己的一张容颜，全然交给红菇去打理。
我只感受到红菇带着些温热的手指擦过我的面庞，而这般过去，便是不知时辰。
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才刚刚片刻。
直到红菇唤我，我才缓缓睁开眼睛，而这时再见着镜中的人，却似乎又与方才不同了一些。我的心中自然是欣喜的，没有任何一个女人见着自己的容颜会不觉得喜欢。
我对着镜中轻轻点头，似乎在对红菇有着赞许与肯定。
而后我轻轻转了转头，看着镜中的自己，对今晚的泛舟湖上，却又多了一些信心。在方才我心中已有定计，却是因为我始终想守着心中最后一块净土，却只好再度欺君罔上一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