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般想着，便是随着红菇一路甚至有些觉得絮絮叨叨的言语声中，我与她一并回了我自己院落。
我的院中也有人挂上红红的烛火，甚至有一个我不知名字的小太监，似乎是觉得我的灯笼与旁边的院落比起来还不够亮，故而自己爬上去挑一挑烛火，想要更亮一些。
我见着这画面，再随着红菇絮絮叨叨的话，心中似乎是暖了些。方才的森冷有些散去，此时此刻也不觉得孤单无依，没有了只剩自己一个人的冷清之感。
而我走进了屋中，是春水春花在桌旁，桌上的饭菜被罩上，此刻春水似乎正在试探饭菜的温度，想着究竟是不是该去热一热。
而屋内也是烛火依依的暖意，只叫我心中生出温度来。
便与红菇好生谈一谈吧，我心中这般想着。
而我坐在桌前，春水春花见我进来坐下，却双双跪在我面前。红菇紧随其后，也跟着跪下。
却听得他们一人一语。
“还求贵人下次千万莫再如此晚归，直叫奴婢好生担心。”
“若是贵人有些意外，只怕奴婢们也是不必活着了。”
而最后便是红菇在说话，她除却了方才一路与我解闷儿的轻快语气，反而是罕见的严肃，我只听得她道。
“贵人，奴婢们生着侍奉贵人，若是贵人有些三长两短，那奴婢们，便是贵人的陪葬品。只是望贵人好生保重您自己，不仅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我们。”
我只定定看着跪在我面前的三个人，时至今日，我已经分不清他们究竟是为了自己的安危，还是真心记挂我，所以跪在我面前请求，亦或是两者兼有。
只是在我心中，此刻便更是希望他们是真心记挂，好叫我有些慰藉。
我此刻不能再沉默，只好起身，将他们一一扶起，又拍拍身上并不存在的尘土。好言好语的，“你们且放心，我定不会拿自己的安危不当回事儿。”
待用过了晚膳，我依旧是吃的不多，想来也是奇怪，午间在姑姑那儿并未吃饭，而我此刻却是毫无食欲。
不过想来姑姑也是与我一般，沉寂已久的怨恨被翻出来，料想谁也不会有个痛快。
我草草用完晚膳便打算回房间，对着侍立在我旁边始终为我布菜的红菇道，“你且随我来。”
因我近些日子往往单独吩咐红菇一些事，故而春水春花也习以为常，便接手了红菇正在收拾的碗筷，只叫她立刻与我过去。
红菇便也放下手中活计，跟在我身后再次进了我闺房。
而这却也是奇怪的，我除却早上的时候允许红菇进我房间为我挽发梳妆，其余时候大多是在书房吩咐她事情。
而那一书房的书，近些时日事情纷杂，竟是都放在那里，也未曾如何再看，早些时候看过的一些东西，便也是忘得差不多。
待进了房间我便坐在平日里我梳妆挽发的地方，只叫红菇替我将发卸下，将一脸红妆褪去。
而这些一贯是不用人的，而今日突然要红菇代劳，她似有不解，却依旧上前替我动作。
我见着她娴熟的动作，想来也不是第一次替人如此，而我素来不让她为我卸下妆容，这一思量，心中又凉了些许。
我望着铜镜中我的容颜，还能看到红菇的手，在我的发丝中跃动。这般过了片刻，我想了又想，直到红菇将要完全散开我的发丝，我方开口。声音不急不缓，却夹杂着无边克制也带着证据确凿的笃定。
我问她，“你是皇后的人吗？”
红菇似乎一下惊慌，便连为了解开头发的手都有了几丝颤抖，稍稍扯了我几根发丝，让我发间一疼。而她却迅速在片刻后收拾好惊慌，却未曾跪下，只是依旧为我动作卸妆，口中只道，“贵人可莫要冤枉奴婢，奴婢是谁的人，只怕贵人却是最清楚了。”
她这句略带讨巧的话使我心中更是增添了几分笃定，我不是不信我姑姑，只是我心中还有几分她情报有误，是我冤枉了红菇得可能。但红菇还是直面拆穿的经验太浅，只是一下，便被我看出了端倪。
我也不与她争辩证据，只是看着铜镜中她依旧在我发间动作的手，问出我心头疑问所在。
“我不知晓皇后为何要派你来我身边。”
“也不知晓你有什么把柄在皇后手上让你听她的话。”
“同样不知晓你的忠诚究竟给了谁。”
我定定的望着她的手，此刻她的手似乎已经无意识的停下，不再在我发间舞动，不再灵活，而是充满滞涩。
仿佛她不知我竟然确定至此，竟然丝毫不给她辩驳的机会就急急切切的肯定。
我的眼中一热，似乎又要有热泪流出，而我今日已经哭得太多，只是轻轻闭上眼睛。屋内的红烛在我眼前有一片金黄的影，它们立在梳妆台旁，也有些许的热量。
而我只是闭上眼睛，嘴唇微微抿起，片刻的沉寂。
我下定了决心，嘴唇缓缓张开，说出的话语却并不决绝。
我与她道，“若是你心有苦衷，便说出来。”
“我若是能帮你解决一二，便替你解决，若是解决不了……”
我睁开眼睛，抬手握住她依旧悬在空中的手，轻轻拉住，放在我肩上，轻轻地握了握。即便是心头不忍，却也终究是将心中所想的话说出口，只是语声轻轻。
“若是我解决不了，便将你送回皇后那里去。”
我这话说得非是不够狠绝，更是极软了些。只是我心并不冷硬，也并不想如此轻易便失去一个这样待我的人。云家经历的是天家的翻脸无情，甚至也可以说成是背叛。可我却不想再经历被亲近的人一次又一次出卖的苦楚，却愿意吃一些亏，如果真的能换回一些人来。
我是记挂的红菇的，我一直晓得。
从她跪在我面前说要留下那一刻便记挂，由一次次试探再到如今，我晓得这其中的不易与艰难。
我也始终不愿意相信，红菇是丝毫不记挂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