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皇后，跟随了皇上十数年的一个女人，如今就在这冷宫，悄无声息的死去了。
没有厚葬，没有封赏，没有荫庇。甚至就连在后宫之中传递着的这样的消息，都不敢声张。只能是宫里的主子与下人们，一个个悄悄地，小心的提起。
只因为皇后死去的时候已经不是皇后，只是一个戴罪之身的罪人。
而那罪名只是草草便被决定，甚至只有一夜的时间，还来不及要人推敲。
听说，太后的宫中，在得知皇后去世的消息那一夜，唤了戏班子进宫里来唱戏听曲；也听说，孟清秋那处院落，在那一夜，杀了几只公鸡洒血，便说得是要去去晦气。
只是几人羡，几人怜。
我自然不是第一个知晓这消息的，甚至于因为我近来脚踝不太方便走动，更是最后得知这消息的几人之一。
只是在这个消息在我耳畔响起的时候，我握在窗框上的手指发力，竟然透漏出了几分青白的颜色。
这样一个与我相谈多次，有忠告也有争执的女人，终究是去了。
春花兀自在我身后开口，“据给冷宫里头送饭的嬷嬷说，皇后这去的匆忙，应当是小产之后，身子亏虚所致。”
亏虚所致。
我不由得在心中将这话念上几遍，却是终究如何也不能让自己的心中完全没有波动。只是前些日子里，尚且与我在冷宫之中交谈说话，且状若无事的人，便那么离开在这世间了。
我不由得望着窗外零散铺洒着的一场雪花，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自古以来，便是“雪”时而昭示着冤屈，那如今这般，皇后却是死在了这场今年的初雪天气，却也不由得使人想些什么。
只是严敏月以往还为我传信儿过来，便是说说皇后那事儿的调查结果，只是如今几天，却也没有了声息了。
我懂得这事儿自然是急切不得，只是时不时的，即便不为了自己，也为了三皇子而担忧。
春花方才的话语言犹在耳，便说得是，“据说……三皇子听到皇后终究是死去的消息，便是整个人都极为暴躁，竟然将那位传信的太监打了个半死。而皇上感念三皇子心中有亲情，却也不曾如何发落，只是简单地斥责一二。”
“只是这事情终究不是三皇子以往会做得的样子，奴婢想着这事儿……也应当与您说说。”
而我听后也兀自沉吟，却说三皇子历来不是那般性子我自然知晓，只是再度联想到几日之前，也使得我整个人有些情趣波动的，那应当是在三皇子院落之中无色无味的药材，却是也令我心中有些担忧。
虽说我第二日便传出去自己受伤的消息，想要引得旁人顾忌，且也拿了方子给三皇子送过去。
只是若说有人真想要趁着此时皇后刚刚去世的时候铤而走险，直接对三皇子动手，却也不失为一个好机会。
我紧紧捏着窗框的指节也终究松开，没那么用力了些，便是也对春花道，“三皇子现在在何处？”
“回贵人，三皇子执意要为前皇后守灵。只是前皇后死去的时候乃是戴罪之身，在宫中于理不应当有祠堂所在。而三皇子便是对着皇上据理力争，据说争吵的极为紧张。而最终皇上罚了三皇子二十板子，便也由着他将这祠堂设立在原本的东宫，便随他去了。”
“故而此时，三皇子应当是在东宫守灵。”
而我便听了这话，也是轻轻点头，便是将方才紧紧握着窗框的一双手收拢起来，放在袖子里，便是轻轻闭了一下眼睛，也是声音轻柔。
“既然如此，便随我去一趟东宫罢。”
……
虽说是三皇子据理力争才能够设置的灵堂，只是既然布置，便依照着皇后生前的身份与罪名。虽说不会太好，也自然不会太差。
我便是停步顿在了门外。
面前是白绸铺就得宫殿，两侧有烛火微微闪烁。此时冬天也有寒意，竟似乎使得烛火都只是依稀，只是勉强的跃动着。
我这般看着，却也是轻轻地叹了口气，随即便也对着春花点头，示意她便在这门外等我。便也是紧了紧手中的食盒——这是方才，从被三皇子骂出来的侍女的手中接过的，终究是定了定心神，才缓步上前。
“方才让你们出去的话，可都是白说了？！”似乎是听见身后的声响，殿中一身玄色袍服的清瘦男子，也有不耐的声音传来。
却至此时，我也才懂得方才手中拿着饭食的侍女怯弱的来源。
却不知是这原本虽说脾气也算干脆，而从不对下人这般发火撒气的三皇子，经怎么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却古往今来有话，说的是“匹夫一怒，血溅五步。天子一怒，血流漂橹。”
而皇子的愤怒，虽未必恰如其言，也远不是她们这些人能够承受的来的。
我心中这样一加思索，却也未理会他的怒意。而是莲步轻移，便径直走了上去，也将把食盒放在他手边，学着他的姿势在旁边的软垫上也跪下来，算作暂且陪他守灵。
她是皇后，我是贵人。
若是当真说起来，我原本不必如此，也没有这样的道理。可最终看着她在不能为中挣扎的那段日子，即便看到了自己的结局，也要尽力为三皇子谋划，且将宫中世情与我娓娓道来的那般光景。
我又确实是敬佩她的。
她为后这几年，后宫中不敢说风调雨顺，但也算没有大风大浪大波折，只是在梁家失势以后，才风波迭起了起来。
“你这俾子，怎么……”三皇子转过头，却似乎本以为是个俾子，但没想到，竟然看见我这个意料之外的人。
我听得他方才那一时愤怒言语，却也是不再垂首，而是转头，也看着三皇子的眼睛。
那是一双绝望发红的眼睛，其中透露出来的，几乎是我以往从未见过的血腥。便好似此刻谁再在他这伤口之上撒盐亦或者冲撞，便是要横尸当场一般的血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