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歆知没有动，目光无意识的落在淡蓝色，印着水乡风景图案的窗帘上。那是当初他特意为了她换的窗帘，她讨厌原本严谨枯燥的格格窗帘，萧淳便带着她亲自挑选了这一款换上。
图案上，有穿着旗袍的女子，坐在小巧精致的乌篷船上轻抚琵琶，极其雅致温婉的画面。萧淳曾笑言，要把她的照片剪下来贴上去，这样，他工作累的时候，只要一抬头就能够看到她。
如今，她就站在他面前，却被无情的驱逐，他撑着额头翻病历，甚至都不想多看她一眼。
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说了那么多绝情狠心的话，又怎能奢望他还温柔以对？
“萧淳。”她低声唤他，嗓子有些干涩，微微顿了一下，才开声轻声问：“当时在手术台上，我活下来的几率连百分之二十都不到，那种关头，你希望我说些什么，难道要用一腔深情捆住你，然后，我安心离去，你要带着孩子一辈子都活在阴影里？”
她的声音很平静，却透着极其刻骨的苦涩无奈，萧淳骤然抬头盯住她。那张小脸上，满满的都是痛和绝望，仿佛深陷无底深渊，得不到任何救赎，却在妄图将身边的人，送离地狱。
原本挂在睫毛上的眼泪，终是无法承重，一滴滴的滚落，顺着苍白精致的脸颊缓慢爬过。“萧淳，在这二十多年的经历过后，你自认为还有勇气和能力，走出新的阴影？”她似是再没了力气，缓缓的蹲了下去，埋首在膝盖里，声音闷闷的传来，无助又哀伤，像个委屈的孩子：“萧淳，我怎么舍得这样做？如果是你，你舍得吗？”
萧淳脸色发青的盯着她半晌，忽然起身到休息室门口，低沉道：“蒹葭，你先回去。”
顾蒹葭心里也憋着气，萧淳如此一说，立刻站起来，出去盯着段歆知看了半晌，才不屑的冷哼一声，摔门而去。
萧淳走到段歆知面前蹲下，一手撑在膝盖上，另外一手则垂在身侧，紧紧握成拳，他冷然盯着她问：“段歆知，为什么忽然对我说这些？”
在他折磨她伤害她，吼她逼她的时候，她都固执倔强的不肯解释一个字，她的性子有多倔，他不是不知道，今天肯放下自尊和骄傲，来对他解释这番话，必定另有缘故。
“萧淳，离开顾蒹葭好不好？”段歆知终于抬起头，可怜兮兮的望着他，低声哀求，眼泪还在流，鼻子也委屈的一抽一抽，她的话叫他恼火万分，可是这可怜兮兮的样子，却叫他无法抑制的心疼，萧淳觉得自己快被她逼疯了。
深呼吸着冷静了片刻，萧淳低叹一声，把段歆知娇小柔弱的身体，用力的揉进怀里，手掌力道很大，把她的肩膀弄得很疼，可是，他的声音却是冰冷无情的：“段歆知，我不会让你如愿，想让我离开蒹葭是不是？我告诉你，不、可、能。”
拉着她站起来，他拉开门，不假思索的将她推出门，才冷然道：“下班等着我。”
狠狠甩上门，他才觉得极其无力虚脱，跌坐在椅子上，俯首撑着额头。这爱与恨的折磨，正在飞速的升级，原本计划中完美的结局，并没有出现，反而以他无法想象的轨道，行至穷途末路。
他不该爱上她的，不该给她机会，如此折磨他。
下班他开车预备载她到小区去，路过一家儿童照相馆，段歆知趴在车窗上，额头无力的抵着玻璃，眼巴巴的望着那些可爱的孩子，眼泪却又止不住的掉下来。
听见她压抑的低泣声，萧淳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不悦的蹙起眉，已经三个月里，怎么一看到小孩子，还是会哭的这样伤心，他以为三个月，应该足够她休养过来的。
整天总是这样哭哭啼啼，早晚她的心脏病还得恶化，加上生孩子受到的严重损伤，若再忧思过度，引发心脏病恶化，那么，就无力回天了。
他不能任由她这么下去，就算是互相折磨，她把彼此逼到这一步了，路就得走下去。
绿灯亮的时候，他开着车却拐了另外一个方向，段歆知在车子走了很远时，仍旧拼命的贴着玻璃，想再看看那些宝宝。
等她回过神时，发现车子竟已驶出市区，想起萧淳说要把她锁起来，不由得一颗心都绷紧了，心惊胆战的扭头望着他。想了想，她低声问：“你要带我去哪儿？”
“这个你无须问，你只要知道不管去哪儿，我都不会给你机会逃跑。”萧淳专心的开车，神色淡然冷静，声音坚定而冷漠。
车子在郊外一座别墅外停下，不算大，却很幽静，来开门的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女孩子。萧淳一看见她，就不悦的微微蹙眉，把车开进去，一下车就沉声问：“怎么是你来开门，孩子呢？”
“刚哄睡着了，在里面看见是你，就过来开门了。”那女孩子淡淡微笑，一边耐心解释，一边接过他脱下来的西装，回身挂在衣架上，又去给他倒水，嘴角含笑的说：“小家伙今天不知道为什么特别兴奋，奶妈给他喂过奶之后，就一直不肯睡觉，躺在小床上乱翻腾。”
萧淳扭头看一眼紧张无比，带着惊喜和期盼的段歆知，挑起嘴角冷漠的笑了笑，才走过去自然而然的，拥住那女孩子纤细的腰身，俯首在她脸上轻吻了一下，淡淡道：“彤彤，委屈你了。”
“没有，能在你身边，给我留个位置，我就很知足了。”那女孩子抬起脸看着萧淳，脸上有淡淡的红晕，笑的很温婉很幸福。
段歆知踉跄的后退一步，终于想起来这人为何如此眼熟。在天启娱乐中心玩的那次，对她充满敌意，一袭红妆打扮的女子，就是她。难怪，她当初那么讨厌她，难怪裴锦宇总有意无意去看她，原来如此……
萧淳拉着那女孩子，走过来，看着段歆知淡淡介绍：“伊彤，我的红颜知己。”扭头温和的看了一眼伊彤，才柔声道：“这个不用我介绍了吧？”
“大少奶奶好。”伊彤莞尔一笑，才看向段歆知淡淡的打招呼，似乎带了点挑衅的味道，那声大少奶奶，她的口气特别重，“我是萧家老管家的女儿，从小在萧家长大，严格来说，也只是你们家的佣人，算不得二少爷的红颜知己。”
她伸手等着和段歆知握手，段歆知才伸出手，萧淳已霸道把伊彤抱在怀里，回身准备上楼，低声说：“陪在我身边这么多年，只说是红颜知己，已经委屈你了，彤彤，别再说这种自卑的话惹我生气。”
伊彤在他怀里轻巧的娇笑一声，也顺势放弃了和段歆知握手，陪着他上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