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辛回过头，看着严岩深深的眼眸。夕阳西下，他的脸在余晖中轮廓分明。
“跟我走。辛。在新的环境，你不用承担任何舆论压力。你回去离婚，一年也好，两年也好。我都能够等。你离婚之后，我们马上结婚，我会对小平视若己出。”
钟辛愣了一愣。
“我知道你对离开DB有顾虑。你放心，虽然咱们行业号称35是一道砍。但年龄并不是绝对因素，以你的实力，内推任何大厂都不会有问题。跟着我，我们继续合作。”
严岩看她不说话，继续温柔地说：
“我知道我们俩要走到一起，有很多现实的困难。
你有家庭，有孩子，而我的问题更多。过去对我而言太沉重了，所以我思考问题，非常容易陷人既定思维。那天我听到你在做心理咨询，我就慌了。我不想让你为难，经受我曾经经历过的那些撕裂般的痛苦。我只想着我的离开能够让你重归平静。
现在我知道我错了，我太想当然了。你生我的气非常合理。无论如何，我应该先和你沟通再做决定。
辛，你不是说我的学习能力很强吗？相信我，这些我都可以调整。以后这样的误会不会再有了。”
钟辛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严岩却并没有被她的冷淡吓退。
“爱上你，我不是心血来潮。我们在一起四年了。也许在很久以前，我就爱上了你。只是我不知道。我知道之后，也从来没有想过去打扰你。如果没有那场地震，你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我的感受。”
他的话终于让钟辛震了一震。钟辛明显地抖了一下。没有女人能够忽视那穿越人潮逆行来拥抱自己的真心。她无法不动容。
严岩双手环抱着她，“不着急，辛。你慢慢想。好好考虑我的话。跟我走，一切都交给我。”
36岁，人生才过半，自己真的要在无爱的婚姻中坚持下去吗？这个问题钟辛早已经有了答案。她犹豫的只是要不要让眼前这个深情款款的男人参与进来。
有没有他的这番告白，她都有要处理的大事：离婚。她要争取平儿的抚养权，她需要稳定的收入，固定的住所。在保证工作平稳之余，她需要大量的精力来应对吴晨诚可能提出的各种要求，这其中可能包括经济上补偿的和各种情感要挟。
至于今后，她的生活，她的感情，她并没有来得及细细规划。
如果她一定要再开展一段感情的话，眼前的严岩无疑是优秀的人选。他和自己有经年累月的默契，有相似的思维模式，还有不可忽视的的外在条件。
但是现在他不在她的优先级列表中。虽然她爱他。
夕阳烧得天空红彤彤的，钟辛的眼中有霞光也有阴影。
“严岩。我不能和你一起走。我和你不一样。我的处理能力是有限的。我没法一边开展新工作，一边谈离婚，然后还一边去谈恋爱。我只能优先处理一件事情，这件事情需要我全力以赴。”
严岩惊喜万分。这是他第一次听到钟辛明确的谈到离婚和恋爱二个词。仿佛他期待的一切都在眼前。他热切的看着钟辛。钟辛的语气却一如既往的平静。
“我确实是生你的气，因为你的离开让我必须要在工作上分更多的精力。我也确实要离婚，我和吴晨诚已经没有必要再耗下去了。
我还要争取小平的抚养权，吴晨诚是他家独子，小平是吴家独孙。他们家是山东人，争取小平抚养权的难度，我想你应该明白。
离婚，无论是协商还是诉讼，都不是容易的事情。在此期间，我需要稳定的收入，宽松的工作环境，这些都不可能在新的环境中轻易取得。”
“我明白。我不勉强你。”严岩忙着点头，他没有意料到钟辛谈起离婚来居然也如此有条理。她不肯和自己一起离开DB，并不重要，只要她离婚，对他而言就是最大的喜讯。
“只要我们在一起，我可以等。”他的眼中是熊熊的爱火，但钟辛接下来的话旋即熄灭了他眼中的火苗。
“我也不能和你在一起。”
“为什么？”
“因为我现在处理不了任何新的感情。离婚对于我而言，不但艰苦，而且意义重大。我不想任何人任何事干扰我的决定。我的人生，不会交给任何人，我要为我自己负责。”
“你不相信我？”严岩紧张地探究着钟辛的眼睛。“我爱你。”
“你觉得我能不相信你吗？你在地震中不顾一切的回来救我。没有人能够怀疑那一刻的真情。”
“不，你不相信。”严岩看着她，失望地摇头。
“这四年，恐怕我是唯一一位能够和你对话三句以上的异性。长久以来在工作中我们形成的默契，不但带来了彼此事业的成功，也带来了精神上的愉悦。
你爱上这样的人，简直是顺理成章。虽然我已婚。但是我安全、稳定、逻辑性强，比起你和其他女生相处，和我相处要容易得多了。”
“钟辛，不是这样的。”
“那是怎样？”
严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双手紧紧攥着钟辛的胳膊，焦急地看着她。
“我以前不知道你为什么不敢追求林薇薇。直到成都你坦白你的过去之后，我才明白年轻女孩的任性刁蛮，对你而言恐怕是最大的噩梦。
而我和她们迥然不同。在任何时候，我都是可以讲道理，可控的。”
“不！”
钟辛看了看严岩紧紧握着自己的手：
“咱俩现在这状态属于**吗？你看，**的时候，我谈论离婚、感情的话题都是这种口吻。你是不是觉得很熟悉？象不象咱俩在会议室分析问题？”
严岩又好气又好笑：“我根本就没对林薇薇动过心。”
钟辛别过眼睛不看他。“动没动过心都不重要，我并没有否认你现在爱我。”
“我就问你一句话，你爱不爱我？”
“这很很重要吗？”
“很重要。”
“可是这对我而言，却一点都不重要。地震那晚你的表现，我不可能不放在心上。可是我也没空去分辨这到底是感动，还是其他的什么。因为对我而言，我对你即便是爱情，也改变不了什么。
不是所有的女人都会把爱情放在第一位的。至少我不是。”
严岩有些意外，他没想过钟辛的回答如此非常规。不把爱情放在第一位，并没有错。但是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女人会这样直白地讲出来。
“或许十年前我曾经是爱情动物，但是如果我现在也是，那这十年我就白活了。”钟辛坦白地望着他。
严岩心乱如麻，除了感情，他还能跟她谈什么？钱？地位？她和自己都是同等的，没有高下之分。年龄？自己比她小。可是这不能算是优势，只能说明自己不成熟罢了。
他挺直了背脊，孤注一掷地问：
“我的问题，你并没有回答。你到底爱不爱我？”
“我没有答案。”
“那我就等你的答案。无论多久，我要一直等到你给我答案为止。”严岩固执地说。
他把她收紧在自己怀里，让他稍感欣慰的是钟辛没有挣脱，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眼下别说的离婚、争夺抚养权这些令人头疼的事，就算是他俩确立了恋爱关系，从俩人相处，到真正走入婚姻都还有很长的路。做为过来人，钟辛心里很清楚，只是这一切对严岩来讲却只是离婚，然后再结婚，这样简单的一句话而已。
空气有一些凝固，过了一会儿，钟辛抬起头：“你走的时候，我不能送你了。我从明天开始休年假。你离开DB之后，我才会回来。”
“不”，严岩大失所望，他着急地说：“你不能这样。你为什么要躲着我？”
钟辛轻轻地笑了一笑：“小平他们幼儿园放暑假了。暑假我要带孩子去旅游。”
严岩有点惭愧地低下了头，第一次他意识到自己的幼稚之处。与工作不同，生活中她和他并没有那么默契，生活要考虑的维度要多很多。自己相对她来讲，生活要单调很多，因此考虑问题也要简单很多。
所以自己在钟辛的心目中应该是热情有余，沉稳不足。眼下的自己空有一腔热情，却根本没有能力去为她规划，让她放心依靠。难怪她不会回答自己的问题。算是给他留了点颜面。
严岩失落地放开了她。
从森林公园出来，有一个长长的隧道。平日里没有多少车，今天却不知何故，隧道里堵了车。钟辛开进隧道，眼前是一排排红色尾灯。
钟辛呼了呼气，做为新手，她只能打起精神，小心翼翼地跟着前车，顺着车流往前挪。
车开到一半，心中忽然有感应，钟辛下意识地转过了头，却看到旁边和自己并排的正是严岩的车。他正透过车窗怔怔地盯着自己，眼中满是伤感。
钟辛心中一动，不知何故，却冲他微微地笑了。
她的笑非常细微，几乎不易察觉，却一瞬间点亮了严岩的双眸。他的心中涌上来无尽的暖意。她爱他，虽然她没有宣诸于口。此刻他终于知道自己并不孤独。
她是这个世界上最能理解自己的女人。也是他要拼尽一切努力与她同行一生的人。
两辆车一寸一寸地挪动，两双眼睛也痴痴地胶着着，谁也舍不得先挪开。此时无声胜有声。严岩真希望隧道没有尽头。这样她就能在自己肆无忌惮的爱意中，含情脉脉地回望。
不知过了多久，车终于一点一点地挪出了隧道。前方突然开阔。周围的车都开始加速。
严岩有些慌乱，钟辛已经一脚油门，跟着车流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