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出差，钟辛是第一时间婉拒了的。
“我家里走不开，孩子没人带。”
刘清远有些为难，“这次让你过去，不是可有可无的性质。因为有个大客户的单子在谈，销售那边提出需要研发应用层的专家去坐个镇。正好这次公司在成都召开客户大会，大客户也会派他们的信息处主任参加。”
钟辛面露为难。“要不让陈栋去吧。”
“销售很重视这个单，这是总部派到北京研发中心的任务，你去可是马总亲自点名的。”
刘清远看着钟辛，心底轻轻叹了一口气。他何尝不知道她为难。只是她的这趟差，和隔壁部门严岩不一样，严岩是去客户大会上露个脸，做个讲座，然后就是客户部门安排的好吃好喝好玩。钟辛却是带着任务去的。
钟辛看着玻璃墙外办公室影影绰绰的人影走过，心中惨淡，家里和吴晨诚闹成这样，他怎么可能会让她出差。
陈栋最近情绪高涨，工作表现很好，虽然上次被贾战利用了一把，但小伙子只是不太成熟，想必多历练历练应该没问题。如果不是马华宇指名点姓要自己去。钟辛相信刘清远心目中的出差第一人选一定会是他。
做为经理，刘清远对陈栋是颇为看好的。钟辛的提名他早就在脑子里过过。但是上一次，方城7.1正式补丁中陈栋贸然提交了代码，差点让应用部也跟着背了锅，刘清远还是心有余悸。
陈栋这小伙子毕竟年轻，这次又是面对大客户，不定会做出什么惊人之举。这种任务还是派钟辛这种老将要稳当得多。其实，马华宇肯定也是这么想的，要不然他不会指名钟辛。当经理的，识人用人是最基本的能力。
刘清远看钟辛紧蹙的眉头，主动缓和了一下，“你先别急着下结论，到下周一还有几天，你先回去和家里人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分担分担。机票我统一让艾米订上，去不了你再退。陈栋这次就不安排了。”
刘清远心中盘算着，没有合适的人，不去，比去了闯祸要强。省得销售丢了单子，怪罪到研发这边来。话说到了这个份上，钟辛只能应下了。
她想着晚上给父母打个电话，看能不能让爸爸妈妈早点从上海过来。把孩子一个人丢给吴晨诚，她实在不放心。
这还是亲爹呢。就这么不让人放心。钟辛苦笑了一声。
严岩忐忑地等着钟辛回到座位上，他闷声闷气地说，“艾米说给你订好了机票了。”
钟辛皱了皱眉，艾米的动作也真是快。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一旁的小邵探出头来。“咦，莎姐和我们岩哥一起去出差呀。”
白思孟笑嘻嘻地打断他，“他们去成都不是一个事儿。”
“那也可以搭个伴儿嘛。”小邵调皮地找补了一下。
“你这是看不起我们钟辛了，咱公司这么重量级的工程师出差肯定不能坐一趟飞机呀。”刘清远正好走过来，也随口搭了一句。公司有规定，职级到了一定级别的工程师出差，公司确实是不会安排他们乘坐同一趟航班，这是为了规避业务上的风险。
“是吗？怕我们一趟飞机都摔死了是吗？”钟辛心里正疙疙瘩瘩的，说话也不忌讳。刘清远知道她为出差的事情有点怨气，笑笑也就不说话了。
白思孟倒是急了眼，“钟辛，你说话别那么难听啊。”
钟辛也知道自己的话有点过了头，她赶紧笑了笑，“瞧您说得，我口无遮拦了。摔谁也不能摔了你的宝贝疙瘩啊。”
她转过头冲着严岩笑了笑。“小严别多心啊，我嘴瓢了，没有恶意啊。咱俩都平平安安的。成都汇合。”
严岩在一旁怔怔地望着她，心中翻腾，钟辛说话刻薄，牙尖嘴利，年龄又大，又有孩子，和温柔可爱毫不沾边。可是为什么自己对于和她不能同行有点庆幸，更多些失望。
周五，钟辛父母打来电话，明天一早他们就坐着高铁从上海到了北京。钟辛才算是放了心。弟媳文彬果然给力，为了满足姐姐的要求，文彬父母也提前从老家动身去了上海。周五晚上，两家老人和小家四口齐聚上海，吃了顿团圆饭，实现了完美交接。
席上文彬妈妈开始感叹：“现在的孩子们也真不容易。上班又累又远，照顾不了家里。没有咱们老一辈帮忙还真是不行。”
“是啊，我们那时候还能边上班边带孩子，现在他们这动不动开车个把小时的，真是顾不上。”钟妈妈跟着感慨起来，亲家母如此善解人意，真是让她喜出望外。
钟爸爸轻微中风，还在恢复中。所以不怎么说话。
钟勤心中是有些不乐意父母北上的，但他对姐姐向来也很尊敬，没敢出声阻止，只能发点小牢骚。“姐姐也是，他们俩夫妻也不少挣。请个全职保姆就是了。还要爸爸妈妈这么麻烦。”
“姐姐说会请的。但是她家小平刚上幼儿园，姐姐她们下班回来也晚，家里还是要有老人看着才放心。”文彬笑吟吟地向父母解释。
“是的哦，听说你姐姐是程序员，这个工作可不好做啊。我看报纸上都说老加班的，什么999。”文彬爸爸对女婿说。
“爸，是996啦。”文彬噗嗤一笑。
钟辛的工作没有996那么夸张，确实是也忙。当程序员最大的困难是脑子停不下来，不是说回了家就可以真的把工作丢下不管。新项目计划已经定了，前一周讨论的专利论文稿子也定了，可是严岩那边的程序还没有交出来。钟辛也是有点着急。
钟辛这个星期已经开始找家政面试全职保姆了，小刘家里也有孩子要照顾，不愿意干全职，钟辛只能另请高明。小刘倒是也知道钟辛再找保姆的事情，她没有生气，还主动说介绍一个同乡过来。
这边钟辛刚和中介说好，周末她有时间，让家政多派几个保姆来试用。她扶着额头，看着平儿在客厅玩小汽车小火车，也不知道自己想些什么。小刘凑过来辞行，“姐，那我下周就不来了。”
“别，我这边还没定下来。你再帮我一周。我妈我爸来了，老两口也不能做饭。还得靠你。”钟辛看了看手机，中介还没有答复。她有点急了。
“姐，我跟你说个事儿。你要再寻保姆，最好别找年轻的。上点年纪的好。哪怕干活没那么利落。”小刘脸讪汕的，犹豫了许久，还是说出了口。
钟辛猛然一惊，瞪大了眼睛望着她。
小刘的脸黑里透红，像是树上挂着的饱满的红果，倒是看不出来什么特别的表情。原本她周末也是不来的。现在她立在门边，一边穿鞋，一边坦然地说，“姐，我下周来不来，你周六给我一个电话吧。也别太晚了，周天我得接别的活儿了。”
钟辛心乱如麻，只得胡乱地应下了。
自己竟然不如一个小时工稳得住，钟辛看着小刘出了门，百感交集。她在客厅坐了一会儿，看着平儿手里把着一辆小火车头，在塑料的轨道上推来推去，终于一错力，火车出了轨。钟辛笑着走过去，帮平儿把断了的铁轨接上。
无论小刘的话里有什么暗示，这一幕也迟早会发生。她有什么想不通的呢。
吴晨诚在楼上卧室躺着刷手机。最近他一回家就是这样，钟辛回家主动带孩子，他乐得清静。甚至还故意加了几天班。回家也不和钟辛多说话，仿佛把她们娘俩当作空气。
小刘把做好的饭菜留在桌子上。钟辛在手机上给吴晨诚发了个微信，“下楼吃饭。”
过了一会儿，楼梯上传来吴晨诚的脚步声。
“我妈我爸明天来北京。”钟辛把平儿固定在儿童餐椅上。给孩子碗里乘了些米饭和菜。平儿在幼儿园里吃过了晚饭，但幼儿园开饭早。钟辛习惯回家后让平儿也跟着她们再吃一些。
吴晨诚有点吃惊，钟家父母来，他事先并不知情。显然钟辛这是先斩后奏了，连商量都没有和自己商量一下。他偏着头，哼了一声。拿起碗筷就吃，扒了几口，看钟辛还看着自己。他才终于开口。
“行，来了也挺好的。”
“是挺好的，起码，咱俩也不用为了让我辞职闹了。”钟辛眉间淡淡的。她和吴晨诚说话这种疏离的口吻已经很是平常了。
“这不是你辞职不辞职的事情。”吴晨诚冷笑一声，“是你根本没想过怎样给人当老婆的事儿。”
钟辛给孩子夹了一朵西兰花，“小平，吃了这棵树啊。”
回头淡淡一笑。“当着孩子，咱别说这些。”
吴晨诚被她的好脾气噎住了。钟辛最近不和他吵架了，但是这种忍让和以前她对自己的忍让已经有了质的区别。他气不打一处来。
“是你先说的，不是我。”
“是我不好，我认错。”
钟辛眼睛盯着孩子吃西兰花，根本没看他一眼，嘴里却条件反射一般的认错。
住在一个屋檐下，吃着一个桌子上的饭，她已经完全可以无视这个男人了。她对他最后一点儿余温，也在刚才小刘的提醒中冷却了。只是这一切，吴晨诚不曾留意，也不关心。
“对了，再说一个事。我下周一出差。到成都一周。”
因为钟辛已经说过钟家父母要来北京，孩子有人照顾了，吴晨诚没法儿再表示任何不满。他只能接受。
钟辛觉得没有爱情之后，俩人的关系简单了很多。你愿意帮忙，我乐意。你不愿意，我不勉强。
钟妈妈一到北京就觉出了异样。因为钟辛开着车到机场接得父母。
“你会开车了？”
“对。”钟辛看着路面，没有回头，“本来也会。现在拾起来了。”
到了家，吴晨诚礼貌地跟岳父岳母打了招呼，就再也没有露面。周末，钟辛已经把一楼的老人房收拾出来了。她把自己的被褥抱到了楼上书房。吴晨诚看着她进来出去的整理，一句话也没说。
钟辛还看定了一位不住家的保姆，说好从下周一保姆就早晨8点上班，一直到晚上做完晚饭下班。
钟爸爸生病了，钟妈妈确实是没有功夫管家务。钟辛的要求是，钟妈妈和保姆一起去接孩子放学，然后保姆看孩子，钟妈妈看着保姆就行。
夜深人静，大家都休息了，钟妈妈拉着女儿的手。“钟辛，你和吴晨诚怎么啦？”
“没怎么？”
“我这才走多会儿，你俩这状态不对呀。”
“妈，你想多了。”
“钟辛啊，自己的女儿我自己清楚。你脾气倔，又好强，有事儿你让着点吴晨诚。过日子可不能针锋相对。”
“我们这不挺客气的，怎么就针锋相对了？”钟辛嘻嘻一笑。
“哎，你这不对。”钟妈妈的话想说又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