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肉韭菜的饺子煮好了，董晴只吃了半只，就停下了筷子。难过的情绪总是这样忽然涌起，让人恨不得时时休克，食不下咽。钟辛连忙又去把严岩的辣酱拿了出来：“别想了。晴。身体要紧。”
薇薇也担心：“财产，房产都在张一舟手里，晴姐这个婚可怎么离？”
“那就不离啊。”晓敏一口咬下一只饺子，看着垂头丧气的三个伙伴。
“啊！”钟辛和薇薇都愣住了。
“为什么不离？我都恨死他了，我就要跟他离！”董晴骤然激烈了起来。
晓敏面色如常：“你要领离婚证有什么难度吗？张一舟和吴晨诚可不一样，人家放了话不怕你离。”
钟辛微微有些变色：“晓敏，话不能这么说。张一舟这个比吴晨诚还要恶劣，婚是一定要离的。”
“你离婚花了多长时间？”
“半年吧。”
“吴晨诚志大才疏，你为了离婚，买卖房子，各种计划，就这样中间还出了意外。到现在你也没拿到小平的抚养权。董晴这样被人家算计得明明白白的去离婚。她能落下什么好？”
钟辛愣住了。董晴泪眼婆娑地望着晓敏。
晓敏的眼中精光闪闪，自从开始创业，做培训推广，半年来她气质大变，已经和以往在公司老老实实跑测试用例的工程师大不相同了。
晓敏看着董晴的眼睛，缓缓地说：“晴，我们要沉住气。”
“张一舟有多少财产你清楚吗？他所谓的借条有多少，是真是假你清楚吗？你们的存款、理财都放到什么地方你清楚吗？这些都不清楚，你就喊着要离婚，这不是去送死吗？”
“那我也不能就这么忍着他，继续和他过。”董晴的心中张一舟现在就像恶魔一样，一想到还要和他继续生活在一个屋檐下，董晴就浑身战栗。
“你现在是带病之身，他又不能来骚扰你。和他分居不就行了。你们别墅的客房就有两间，让他睡客房。芸芸是要就近上学的。就算你搬出来，你还能带走孩子？”
提到孩子董晴脸色果然犹豫了。晓敏握着董晴的手：“咱们先把财产的事情摸清楚了再说。”
“他那么精明，我怎么可能知道。”董晴心中一阵悲戚。
“你以前不知道，是因为你没有用心。一旦你留意了，再狡猾的狐狸也会露出尾巴。张一舟总有洗澡睡觉的时候，手机、笔记本又不是长在他身上的，你长年累月在他身边，不可能找不到一些端倪。只要你能拷贝出来，钟辛可以帮你解开啊。”
钟辛点点头，也伸出手握住董晴的手。即便她别的忙帮不上，技术支持还是没问题的。
董晴哀怨地问：“这还是夫妻吗？”
“这感觉更像谍战剧一样了。”林薇薇也瘪着嘴，一脸烦怨。
“这怎么不是夫妻？夫妻不就是男女之间多了一张纸吗？谁规定了夫妻就一定要是恩恩爱爱的。钟辛现在和严岩蜜里调油，他们是夫妻吗？我和王进勇现在客气疏远，我们倒是夫妻。
恩爱夫妻是理想状态，普通人的生活哪儿有那么理想。再说了，你还爱着张一舟，凭什么不是夫妻？”
“啊？！我爱他？我都快恨死他了！”
向晓敏不反驳，转向钟辛：“辛，你看到吴晨诚的婚纱照了吗？”
向晓敏有吴晨诚的微信账号，能看到他的朋友圈。
钟辛蹙眉：“没看到，但听我弟说过了。”离婚后，钟辛就屏蔽了吴晨诚，也把自己的朋友圈对他关闭了。
“你恨他吗？”
钟辛摇摇头：“不恨。”除了与小平相关，吴晨诚现在的任何举动都不能引起她的心理波动了。
“看到了没有，钟辛为什么能够坚决离婚，是因为她对吴晨诚已经无爱也无恨了。离开他就是最大的解脱。
而你，你还在恨着张一舟，你还很在意张一舟。你离开，只是张一舟的解脱，你受的伤害没有被弥补，心中恶气难消，不可能重归平静。凭什么咱自己受苦，放恶人逍遥呀？”
“可是，不是说及时离婚是放过对方，也就是放过自己吗？”薇薇不解地问。
晓敏噗嗤一笑：“开什么玩笑，只有占优势的一方才有资格谈放过对方。现在是董晴放过对方的时候吗？现在放手，只是便宜对方。”
晓敏的话不无道理，钟辛和董晴都有些黯然。
“薇薇，你这个年纪可以潇洒，说放手就放手，可是我们和董晴就不同了。这么多年沉没成本太大。凭什么多年的奋斗一无所有。放过这种人，是对我们自己的不敬。
董晴，你就要天天在张一舟面前晃荡，提醒他对你和女儿的伤害。”
“他这么冷血的人，他才不会在乎。”
“你管他在不在乎呢？你先演痛快了再说。他不在乎，他爸他妈总有在乎的，亲戚朋友总有在乎的。”
董晴一向不是软弱的人，但是这次打击太大，现在的她和以往的向晓敏简直象是互换了性格。
“晴，我就问你，你和张一舟离婚后，他转头找个小姑娘结婚，又生个孩子，住着你的大别墅，开着你的豪车。你气不气？”
董晴一想，居然真是挺生气的。回忆起张一舟往日对自己温柔体贴、提点帮助的样子，董晴不免心痛起来。他曾经是她的人生导师，是她拚却全副身心去信赖的丈夫。夫妻这些年，依赖和扶持都不是假的啊。
她绝望的意识到，即便到了这一刻，自己对张一舟依然是爱恨交织。难怪晓敏一针见血地说自己还爱着他。董晴忽然羞愧了起来。
晓敏看着董晴，深感同情，做为过来人，自己和王进勇的离婚拉锯战中，她又何尝没有过犹豫的时候。
“晴，咱们都不是圣母，也不是机器。这么多年的感情，哪是这么说断就断得干净的。有爱有恨才是自然。
只是咱不能象以前那样，让爱泛滥了，也不能让这恨扭曲了自己。咱们不能耽误了我们自己的事啊。”
“自己的事？”
晓敏现在是创业了，董晴自己的事还有哪些？
“你现在首要的事情是安心治病，从情绪上正视和接纳自己，不管是爱还是恨，都是正常的。你情绪稳了，才能调养好身体。
这段时间把孩子扔给张一舟。他对孩子付出越多，沉没成本也才越大，以后你也才有拿捏他的地方。家务事就让你婆婆做。她自己养的好儿子，也该让老太太受点累了。
你趁此机会，在公司里多用点心。天天看着李梦星和Alex那副小人嘴脸你甘心吗？为什么不想着把马华宇取而代之。”
“取而代之？”董晴以往只想着升职，倒从来没有想过取而代之。
“对，取而代之。只要马华宇在这里一天，你工作做得再好也没有出头之日。”晓敏这个话倒是有见地。
钟辛和董晴都默默地思索起来。晓敏笑：“我知道这很难。咱从长计议。最起码，晴晴现在工作做好了，自己的工资攒起来，这些可是今后傍身的钱。”
“你这么说虽然有理，可是眼下，不也还是放过张一舟了吗？”
“晴，我们愿赌服输。你和张一舟这一局已然这样了。人生还很长，只要还在棋盘上。就总有翻盘的时候。风物长宜放眼量。”
钟辛三人都对晓敏刮目相看，手里的筷子也早就停了下来。
过了半晌，林薇薇忍不住问：“敏姐，你做得那个培训是不是挺成功的呀。我怎么觉得你现在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跟变了个人似的。”
钟辛也跟着点头，晓敏今日这一番话倒比一向冷静自持的她都要清晰有条理。
向晓敏笑笑：“还不错吧，现在还是只勉强糊口的阶段。”她推了推在一旁楞着的钟辛：“赶紧让严岩给我接着出教案。他现在才出二十课，我可是一周一课的卖。快接不上趟了。”
董晴和林薇薇都有些意外，向晓敏竟然和严岩在合作。严岩以往那么高冷的人，现在这么接地气，不用说一定是看在钟辛的面子上。两人把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钟辛。
钟辛略微红了红脸。
“辛，其实你真是最幸运的。能够找到一个真心爱你的人。”晓敏看向好友们：“晴，如果你也能找到这样爱你的人，再离婚不迟。”
董晴啼笑皆非：“找不到呢？”
“找不到就继续在张一舟身上尽情发泄吧。战斗的人生，总要有个纠缠对象。”
“可是晴姐现在不离婚，会不会也耽误了她找好男人呢？”林薇薇在一旁笑，她一笑自带有几分天真。
晓敏也乐了：“不会的，好男人没那么多。哪是一碰一个准儿的。再说你看钟辛耽误了吗？严岩会因为钟辛那时候没离婚就收手了？他巴不得冲上去抢人呢。好男人可不是傻男人。”
这话倒是让钟辛有点汗颜：“其实我原本是打算离婚之后再考虑他的。”
“人又不是机器，感情怎么可能一段儿断得干干净净的，才捡起另一段儿。现在找工作还骑驴找马呢。别人都欺负我们到这个份儿上了，我们还要考虑道德毫无瑕疵？
人生苦短，姑娘们，为自己活好不好。咱不害人，咱也别为难自己啊。”
几位好友都笑起来：“晓敏，你可了不得了。这是当了老板了，思维和以前大不同，尤其是这一张嘴，几时变得这么犀利了。今天你可是给我们大家都上了一课啊。”
晓敏笑得前仰后合：“还没，还没当老板，我春节之后再去注册公司，那时候才真是老板。”
严岩一个人躺在崇礼的高山酒店里，窗外是绵延的群山和顺着山势缓缓下降的雪道。
他刚从雪场回来，钟辛没在，他实在没有勇气站到山巅。白雪、高山、冷空气，这些都让他禁不住回忆起十二年的那场事故。眼前的环境虽然和那天大不相同，但是有些相似细节还是会趁人不备的时候在脑海中闪现出来。
他并没有痊愈。离开了钟辛的支撑，他一个人在冰天雪地中坚持不下去。
其实从那场事故之后，严岩已经十多年没有滑过雪了。只是最近和钟辛在一起，他总是情不自禁地忘了过去。有钟辛在，好像过去的一切都会隐形一样。所以他才会去教小平滑冰，主动提议带钟辛来滑雪。
有人说滑冰滑雪这些肌肉记忆，一旦学会了，就终身不会忘。严岩却没想到，有些噩梦一旦发生，也是终身不会消失。
他从床上起身，走过去把窗帘严严地拉上。又躺回来开始看起了手机里向晓敏给的教材。
严岩的这个春节假期并没有想象中的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