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秋冬的天气最令人满意的就是，明明寒意逼人，却总是艳阳高照。这一点倒是比重庆和武汉都要来得强。严岩和钟辛的家乡到这个季节总是阴阴的雾，因此北京这明媚的蓝天，对他俩来说就格外地喜人了。
深秋风紧，两个人拉着手走在阳光中，不用看对方一眼，就已经觉得心里暖烘烘的了。只是唯一遗憾的是，他俩要去向不同的方向。
严岩离开DB之后，最后悔的一刻就是和钟辛分别，各自上班的这一刻了。他面露不舍，钟辛笑着推开他：“赶紧走吧，别迟到了。”
钟辛没有车，要去搭地铁。严岩微微苦着个脸：“让我送你吧。”
“不行，这里离公司这么近。我一站地铁就到了。你开车一送反而慢，来回堵车的时间太浪费。”
严岩没办法，只能依依不舍地和她道别。人有了牵挂，连一件最平常的事情，都变得艰难起来。
钟辛走进办公室，满面春风，陈栋偷偷地在座位上做了个鬼脸。
钟辛先召集几个技术骨干开了个会，说了说上周发现的几个bug。钟辛提醒大家，最近新人比较多，技术骨干要和各自组里的新人交代一下代码规范。
他们做得是企业级软件产品，不是一次性发布的网页，如果代码风格不统一，注释不完备，后续的代码维护成本就非常大。
钟辛做为女架构师，工作是非常细致的。这也是刘清远省心的原因。
开完会回到工位，钟辛才发现今天的工位显得格外空一些。旁边侯明昊本来东西就不多，今天更是异常整洁，连他惯常放在挡板前的滑板也没在。
钟辛一阵诧异。艾米走了过来，收走了侯明昊工位壁挡上的铭牌。
钟辛问：“他这是去哪儿了？”
“你不知道啊？侯被HR约谈了，刚才已经离开公司了。”
钟辛吓了一跳：“这是为什么？”
艾米看了看四下无人，“说是简历欺诈，其实就是肄业没标明。”
言语间颇有些忿忿。
钟辛亲自面试的侯明昊，当时只觉得他技术不错，上家公司也是互联网大厂，倒不记得这个细节了。这段时间侯明昊在Alex部门干得有声有色，说明他是有真本事的。自己没看错人，怎么突然就被人挑出这个错来。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计较起这个了。这都入职多久了，早干嘛去了？”
“也不知道是什么人挑唆着马总要查的。马总让人事把所有试用期的人都复查了一遍。”
钟辛倒吸了一口凉气。公司做这种事，不能说不对，但严格到这种程度，似乎也有点过了。
“那侯明昊这个，也没严重到开除的地步啊。”
艾米看钟辛一副同情的声气，忍不住偷偷把手指往钟辛身后一指。钟辛身后的挡板那边是刘清远。
“听说他这个是这位坚持的。”
钟辛又是一惊，实在看不出刘清远是有这个狠手的人。
做为总经理助理，艾米其实是个很有些城府的北京姑娘。样貌平平，但性格沉稳，一贯不主动传小话。要不然马华宇也不会用她。但今天她确实有些多嘴了。
也许是那天侯明昊救助小王给她留下了不错的印象，她有点替侯明昊抱不平。
钟辛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来，艾米说完，立刻就有些后悔了。钟辛和刘清远关系极好，自己这是枉做小人了。
钟辛看出艾米的顾虑，忙感叹了一句：“真是江湖险恶。咱们都是平头老百姓，搞不明白公司这些领导们闹哪出。”表明自己也是心有戚戚。
艾米这才稍微放了点心。
钟辛已经猜着刘清远是为了报复Alex借他的手毙掉马华宇推荐的面试者的事情，Alex鸡贼可厌，但侯明昊实属无辜，而且他好歹也是个P8了，公司也是说让走人就走人。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钟辛也不是不兔死狐悲。
同样的话，在中午小饭团的饭局上，董晴也说了一遍：“哎，江湖险恶啊。”
林薇薇和钟辛都抬着头，看她一脸愁云。
公司里这几个经理，个个都是人精儿。Alex、刘清远不说了，就是白思孟看着笑面佛，背后也都是有雷霆手段的。董晴和他们几个混在一起，确实是不轻松。
“这又是哪位爷给你添堵了？”林薇薇问。
“哎，倒不是那几位大爷，是……”董晴把手指往上竖着指了指。
“咱们都知道IT那边压力大，小王已经闹过一次了。我们几个经理也都反应过。但马总以预算不足，一直压着不给IT加人加钱。就欺负IT工作门槛低，小王活多钱少也不敢跳槽，使劲儿用人。
上次小王不是犯病了吗？送到医院后，人已经清醒没事了。艾米为了保险起见，让保险公司给报了个全面检查，结果查出来小王还有心肌炎，这个病比癫痫还麻烦，累不得，也刺激不得。
我今天去人事那边问人事章程，正好听到马总给HR打电话，要他们加紧处理小王这个案子，原则是尽快走人，少给钱，总之别给公司添麻烦。”
“我去，真是资本家。”林薇薇骂了一句。
钟辛在一旁深深蹙眉：“小王不是已经回来上班了吗？”
“是啊。公司有保险，他上次治病的钱是报销了的。他一见好，就马上就回来了。但他不知道马总已经存了心要让他走人的。估计会找个别的什么借口吧。”
林薇薇和钟辛都听得浑身发冷，董晴叹道：“所以说，别卖命。卖命了公司不会管你的。”
董晴说完又特意看着钟辛，钟辛沉重地点点头。
董晴又叹：“其实艾米也是好心，哪儿想到反而害了小王呢。”
“不过有一件事情特别蹊跷。今天找完HR，我去跟马总汇报李梦星请长假的事情。你知道，这个李梦星一个月不露面，最近又给我传了一张病假条来，还要继续请假一个月。”
“什么病假条，一请能请一个月的假？淘宝买的吧？”林薇薇心直口快。
“可不是，反正我觉得PS的可能性大。
我去问了HR，HR说按照公司要求，这假条要是假的，立刻解除劳动关系。要是真的，也不可能再批带全薪的假了，只能按照北京市最低工资80%给。
而且以李梦星的工作年限，最多三个月医疗期。还得从她上一次请病假开始算起，三个月之后不来上班，就可以解雇了。
我去找马总，问他怎么处理？要不要找鉴定？结果你们猜马华宇怎么说？”
钟辛和林薇薇都屏息听着，董晴撇了撇嘴：“马总要我宽容一点。假条就不要追查了。病假也先准了。”
“哇塞，一个真病，赶尽杀绝；一个假病，倒叫宽容。这都是什么事？”林薇薇又忍不住叫起来。
“这还不是最可气的。最可气的是，马总说李梦星是女员工，女性在职场的压力大，让我做为女领导，要多一些同理心。咱公司讲人文关怀，对女性员工一向是有特殊照顾的。
要不是我先在HR那里听他那通电话，我还真信了。”
“女同事特殊照顾。我怎么听起来这话这么不是味儿呢？”钟辛深深地觉得受到了侮辱。
“就是，照顾什么了。我们辛姐一天到晚干得比哪个男的少了。”林薇薇气愤地说：“不过我说句实话。自从上次团建之后，马总是不来烦我了。但那段时间李梦星没少往他跟前凑，会不会？”
“哎，我不是没往那方面想过，但是我不敢相信啊。李梦星可不是野鸡大学毕业的，好歹她也是211计算机系科班出生，也有大好前程。她这么做图什么呀？”
钟辛也颇为费解，马华宇老婆是大学老师，孩子也都初中了。李梦星难道真要攻略这么一个老男人？可是如果不是这种关系，马华宇对她的维护也太不一般了。
钟辛和董晴一样，实在理解不了李梦星的脑回路。
这种事情，林薇薇倒比钟辛和董晴见得多了，她轻轻笑道：“总有眼皮子浅的人。咱们慢慢看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