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辛和律师约见的咖啡厅是一座市区的白色西洋小楼，小楼有些历史了，应该是某个市级文物单位，现在被开发成了咖啡厅。落地窗和大门都是高大的西式卷拱，拱门上装饰着法式卷草的石雕。
也许是因为这里颇有浪漫情调，工作日里咖啡厅坐着的情侣也不少。在这样的氛围内谈离婚，钟辛觉得心里颇有些微妙。
离婚律师姜小姐阅人无数，自然是注意到了钟辛的尴尬，她语调轻松地打开了话题。
“钟小姐的案子是我见过的客户里面，比较好打的了。”
姜律师是一位比钟辛想象中要漂亮得多的女性，三十出头，一身干练的深灰色收腰小西服，看上去职业气十足。姜律师的女儿和董晴家芸芸是同班同学，可见家庭经济条件也是不错的。
因为是熟人介绍的缘故，钟辛也没有什么可隐瞒，谈到吴晨诚对自己施暴的那个夜晚，钟辛略有些哽咽。
姜律师处理的99%的离婚案件都少不了家暴的痕迹，她略微可惜地叹了口气：“要是你当时报警就好了。就算不能给他留下案底，报警回执也算是一项证据。”
钟辛有些黯然。当时事发突然，她确实没有反应过来。
姜律师赶紧劝道：“不过也不要紧，我看钟小姐对财产分割已经做了准备。尤其是把孩子的户口落在学区房，这一点至关重要。
钟小姐，你有高薪职业、固定居所，孩子又长期跟着姥姥姥爷在北京生活，这些都是重大利好。你争取孩子的抚养权应该问题不大。”
钟辛略感欣慰，看来自己的行为得到了专家的认可，前段时间受的苦和累总算没有白费。
姜律师叹了叹气：“大多数女性在离婚时都是非常盲目的，没有对财产、孩子做任何规划。往往被男方算计得净身出户，非常惨。”
我做过很多面对底层女性的法律援助，她们没有独立生活能力，就更惨了。很多人即便受到严重家暴也不敢离婚。毕竟离婚之后她们的生计都成问题的。
所以钟小姐，虽然我是律师不能说绝对二字，但你的抚养权的官司赢面很大。只是对方可能以感情没有破裂为由不同意离婚，法院一审一般不会判离。你要有心理准备。”
钟辛点点头，她也清楚一旦走诉讼，至少要半年以上。
姜律师眼神复杂地看了看她：“钟小姐，咱们算是熟人介绍，我也就直来直去了。你是不是外面有人了？”
钟辛想到了严岩，轻轻地点点头。
“诉讼期间，你和你男朋友约会要谨慎一些，最好是不要见面。因为对方很可能以你出轨，有过错为由，去争取孩子。极端的情况，对方甚至会跟踪你，拍你们的幽会视频或者照片。在法官面前，这些都是对你不利的。”
律师到底是专业，考虑问题更全面，钟辛感激地看着她。
“其实在国外，只要你提交了离婚申请，你就是自由的，可以和任何人正大光明的交往。只是在咱们国家……”姜律师无奈地笑笑：“你也知道，国情如此。”
钟辛惨淡地一笑。
回到公司，已经是下午了。刘清远正面试完，和Alex在走廊上交流意见：“这人吧，我觉得介于P6和P7之间。P6吧，工作年限有点长了。P7吧，水平又有些够不到，项目管理经验也不足。你确信一定要招个P7？
其实ScrumMaster不用那么高级别。还是要愿意管事的人才行。”
“嗨，我们组那情况，资历浅的压不住。”Alex故作头疼地说：“这人吧，其实P6、P7都可以试试，有点高不成低不就。P6招进来，如果干得好，转年再给做升职，又占一个名额，有点麻烦。所以我才想一次到位，让他试试P7。”
Alex言辞恳切，一副和刘清远推心置腹的样子。
做为人精，他何尝不清楚面试者应该放到哪个等级成功率高。这份简历，他一定要面P7，一是在马华宇面前有心抬高领导推荐的人，给领导面子；另外也是要给刘清远下个套子，好顺理成章地拒掉他。
不出所料，刘清远拧着眉头：“那这个P7就不合适了。”
Alex“憨憨”地一笑，万分“遗憾”地收起了简历。
钟辛刚在座位上看了会儿邮件，艾米来召集开会：“马总要问问项目情况，各部门经理和技术负责人到紫禁城会议室吧。”
钟辛和侯明昊站起来往会议室走去。
会议室里，Alex已经和马华宇聊上了，钟辛就听到了一句话尾。“太遗憾了，刘哥帮我面的，没通过。”
“哦，那就那样吧。”马华宇脸上波澜不惊，这是他帮李梦星转投的简历。他自己也过了一眼，从简历上看应该过得去，没想到以他总经理的面子推一个区区的ScrumMaster，居然被刘清远拒绝了。
刘清远在钟辛之后才进来，没听到这一出。汇报项目的时候，刘清远提到敏捷开发运行一个多月来，自己组里已经有两位ScrumMaster主动提出要转岗，他在准备调整人选。
毕竟有一类码农是一心只想写代码的，虽然技术水平是够了，但让他们管其他人的事儿总感觉是不自在，反而干扰了产出。
“敏捷在国内落地，还是需要一个本地化的过程的。得调整。”刘清远笑着和几位同僚解释，Alex附和着点头，白思孟保持着不置可否的微笑。
只有马华宇皮笑肉不笑地说了一声：“看来你对ScrumMaster这个职位角色很有研究嘛，什么人合适不合适你有发言权。不过有的时候也不要过于主观了。”
刘清远有点摸不着头脑，只能尴尬地笑笑。
白思孟提了一下代码质量的问题，敏捷开发模式把原来的大开发周期划分成一个一个独立的Sprint，每个Sprint持续2周。
为了适应这个开发节奏，原来的大的模块开发，也被拆解成一个一个小的两周可以结束的子任务。这样一来测试就成了新问题。
这些子任务原则上是ScrumTeam内部负责测试的，但开发人员的测试都非常粗糙，往往测一个极简路径（HappyPass）就算完事了。这样几个子任务下来一组合，大的问题就暴露出来了。
马华宇觉得白思孟提的问题确实是提到了点子上，7.1可是吃了质量的亏，8.0可不能重蹈覆辙了。
众人正在思索。老秦一脸喜色地开口了：“虽然项目开发刚刚开始，但是我们测试部最近也没闲着。这段时间，我们部门一直在推进自动化测试。这不搭建了持续集成的Pipeline正要跟大家介绍。”
老秦打开笔记本，亮出了PPT。投影仪把持续集成测试的画面投在了前方。Pipeline被一个个方形模块串起来，逻辑分支清晰，仿佛如流程图一样简洁明了。
老秦等所有人的目光都锁定在了投影上，才胸有成竹地开始介绍。
“我先给大家做个Demo,眼见为实。这个测试用例是给应用部de最新功能写的。咱只需要点一下这个按钮，开发写的新代码，会自动上传，编译，然后按照测试用例运行。”
老秦手指一动，屏幕上Pipeline里的方块开始一个一个变换状态，日志显示测试用例运转了起来。
白思孟看得心花怒放，脑门都亮了几度：“这个好，这个好，这就是我们想要的。老秦，你怎么不拿我们做范例。我们就直接用起来了。”
钟辛和董晴笑着交换了一下眼神。这一看就是林薇薇的作品，要不然怎么会单单拿应用部的代码做示例呢。必然是因为陈栋的缘故啊。
测试部经理老秦自从7.1升级事故之后，一直灰头土脸，今天总算是在众人面前找回了场子，扬眉吐气。
连马华宇也不得不赞叹了：“不错，这值得推广。老秦，你们这个Pipeline现在有多少条？”
“数量完全没问题。我们用了最新的容器技术，把测试部门闲下来的所有硬件都放到一个虚拟资源池里，需要测试的时候，会自动到资源池里申请虚拟容器，软件Pipeline也会根据需要自动复制。”
马华宇赞许地点点头：“每个ScrumTeam都抽个人出来写测试用例。新代码要，必须要先把自动化测试用例写好之后才可以。”
“老秦，您这个必须要记一功啊。”Alex最擅长锦上添花。
老秦眉开眼笑，倒是老实：“这都是林薇薇搞得，这姑娘挺灵，手快。说是从互联网公司偷师的。”
马华宇听到林薇薇的名字愣了一愣，他跟几位经理吩咐道：“国庆假期马上就要来了。各个部门把员工请假情况汇总一下。节前，节后分开请。
然后每个ScrumTeam的紧急联系人也确定一位。找这几天不离开北京的同事，保持24小时开机。如果公司有什么事，能赶来加班。”
经理们都点头。这也是公司大假的惯例安排了。今年的五一节可是不消停，希望十一能够顺顺利利。
“还有个事，10月7号，上海研发中心的前端总架构师会来北京，国庆后他在这边呆一段时间，负责帮咱们组建新队伍。这人是个比利时华侨，第一次都北京，需要人接待游玩。你们谁有空？”
马华宇说着环顾了一下四周。董晴要陪孩子去日本，钟辛家里一团乱麻。两个人都躲着马华宇的目光。
林薇薇现在有男朋友了。对马华宇来讲，女人有了男朋友就仿佛是有主了一样。不宜再私下动用。虽然陈栋只是个年轻的工程师。马华宇也决定不去惹这个麻烦。
“你去吧。”白思孟和颜悦色地推了推贾战。
贾战一头雾水。他最近低调得很，所有场合能不说话就不说话。白思孟笑眯眯地看着他，眼睛弯弯的，音调也柔柔的。
“你去吧，和这个层次的总架构师接触，也是个学习的机会。”白思孟说话慢条斯理。贾战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DB公司的前身是一群海归组建的，这位比利时的前端架构师和Anchor的地位相当，也是公司专利技术委员会的成员之一。现在去混个脸熟，对以后专利过审大有裨益。
贾战不是不识好歹的人，立刻应下了。难得他当众出丑之后，白思孟还是一如既往地为自己着想。一点儿没有流露处任何鄙视之情。贾战胸中只觉得一阵感激久久激荡。
董晴在人群后给钟辛飞了个白眼，“看，又来这套。关怀备至。”
散会的时候，钟辛捡起了地上一张A4纸：“马总，这是您推荐的那份简历吗？掉地上啦。”刘清远静默了整个后半程会议，霎时明了。Alex面色微变。
马华宇就着钟辛的手看了看：“用不着了。放碎纸机里去吧。”
钟辛走出会议室，董晴从后面赶上来抱住她：“辛，准备准备，国庆后跟我进校园校招，你做宣讲。”
“啊？我怕是忙不过来。”
“忙不过来也要来，我想搞个女生专场。吸引女大学生投咱们公司。你做为咱公司女工程师的最大招牌，必须出来讲讲咱司女工程师的职业发展前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