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某机构的某位先生经常做梦，而且总是在他加班的时候。本只是想趴着，或者在沙发上打打盹。但是一闭眼，就坠入梦乡了。
他家那个不省心的女儿也是个经常做梦的，梦完还要缠着人讲，因为妻子现在不在家，所以她就找他讲。多数是一些天马行空，不符边际的东西，有时候自己真的没什么耐心去听。
最近家里又只有他一个人在，妻子出差了，女儿在外面住，老久不回来，所以干脆就待在办公室写写材料。
不过很快女儿就要搬回来了，妻子看上去挺高兴，自己嘛，也挺高兴。这下家里就热闹了，把老丈人两口子接回家，女儿也在家里，总不会一回去就空荡荡冷清清了吧。
突然他有点明白，每次门口有动静，女儿那个脑袋就从房门里冒出来时，她的心情了。
把手里显示着什么“XX免费解梦”、“多次梦见雪地”之类的窗口，伸个懒腰，他看看时间——晚上九点。再弄一会就回家吧。
[开始了吗？]
[开始啦，开始啦！]
[嘘]
什么？
他一回头，还是那条长长的森林红砖道，不过比起之前走过的地方，现在的红砖道就没有那么齐整了，东缺一款西缺一块，有时还消失了一段路，只剩下被人踩出的泥道还有一些车轮轧出来的长痕，证实这里的确常有人走。
这是他们在森林里的第三天。
他刚刚心里咯噔一下，总觉得听到什么人在窃窃私语，但现在一眼望去，除了摇曳的树影，哪有什么人在呢？“莉莉，休息下吧。”对着正在弯腰细鞋带的同伴，他提议道。
直起身，她轻轻转动自己的脚踝。天气真愣，她四肢的关节都比以往要僵硬。“好。”
他们远离红砖路，往一旁的树丛中走去，一边走，乔还一面弯腰在灌木的枝丫上圈红线，然后任由背包里的红线团在走动中被扯出线，标出走过的路以免找不到回去的方向。
前方出现了一个废弃的营地，不知是哪个在山林里游荡了猎人留下的。乔上前去观察地面的情况，使用这个营地的猎人已经走了很久，地上开始出现动物的脚印，柴火也是冰冷的。
“我去弄点新柴来，你在这等着，这个人不会回这里来了。”
莉莉点头，她抽出枪，然后将其握在手上，藏在怀里的背包和肚子之间。
这家伙，警惕过头了。三天了，根本没有遇到过什么危险，能遇到的也不过是鹿啊獐子之类的食草动物。但是他又能理解对方精神紧绷，天气恶劣，经历过一次逃亡后，面前又不再是以前那个可以完全信任的同伴……随她吧，这样或许能让她精神积极起来，也不算坏事。
往返几回，他算是搭好了一个漂亮的篝火，看着他的篝火，莉莉忍不住笑了：“你还真是讲究，看着这个，我想起了以前上学时候去海边露营时搭的那个。”
他低头，心想这篝火也搭的太不务实了……奇怪，他以前是这样搭的吗？
“怎么了？不生火吗？”
“恩，感觉有点多了。”他弯腰去掉一些，又不会待很久，弄这么充足的木料这是要烧上半天吗？抽出几根比较粗的树枝扔远，他蹲下来开始用火柴起火。
冬天生火挺麻烦，折腾了一番，总算弄出了一个小小的火苗，莉莉也上前，两人护住火苗，等着它将旁边的木头也点燃后，不再畏惧林间的冷风。
乔拿出一块防火布，铺在篝火的上风口上说：“把吃的和水壶放上去暖一暖吧。”
“这倒是挺方便的。”莉莉勾勾嘴角，将水壶拿了出来。
走了三天，再怎么保护得好，这水壶也冻得像个大冰块，里面的水也非常冷，已经无法喝入口。
更不要说那些面包和罐头肉，简直就是石头。
“苏埃尔特总是这么冷的吗？”莉莉看着那旺盛起来的火焰，靠过去暖手。
“也不是，总有那么三四个月是温暖的，不过首都那边因为纬度高，时不时都飘点小雪。”
莉莉表示不解：“既然这么冷，为什么要把首都建在那种地方？”
“这你问我也没有，去问莫莫狄人吧，估计又是什么神秘的传统。”
“听你这语气，你好像不是很喜欢这里。”
不喜欢吗？其实还好。只不过他一向不太相信迷信的东西，但是有时又有点敬畏这些东西，心里感觉很是矛盾。“也不算讨厌……我有听那边的镇民解释过，首都是绝对不能搬的，原因还挺隐晦，他们自己也说不明白，各个人有自己的看法。”也有一些人给他扯什么神话之类的理由。
“不过莫莫狄皇族对外面公布的说法我有听说过，”莉莉拿树枝拨弄着篝火说，“似乎是为了纪念始皇帝吧？而且不能搬首都也是始皇帝的遗愿。”
“为了牢记帝国伊始所受的苦难。我知道这个。”莫莫狄人的传统挺奇怪的，似乎以享受苦难为善，认为忍耐就是对他们的信仰的证明……
“不也挺好的吗，看他们都乐呵呵的，好像完全不觉得这难受的环境会对他们有什么影响。”
“大概吧，我的话，就没办法认同这种信仰了。”
“感觉和那些古老神话里面的苦行僧一样呢。”
他揉揉自己的手腕和腰，没有搭话。
“但是我认识的莫莫狄人，都是非常活泼乐观的，和资料里对苦行僧这种人的描写又有很大的差别。”
“你们那边挺开放的，都让你们接触古代神话的吗？”
“做研究的话，多多少少能接触到吧。”莉莉小声说着，“你也不是不知道，虽然市面上不准出现这些东西，但是禁书库里怎么可能没有那么一两本，你们那边肯定也有。”
岚山有没有这种东西呢？有的，而且他们比纽斯顿还要开放，一些学校的课堂会偷偷摸摸的给自己学生将这些故事。不过这种话可不能放在台面上说。
见对方又沉默，莉莉也不恼，她转身去翻弄防火布上面的食物。
天在渐渐变亮，他们通宵翻过的那个山头的边界，从这边树冠间的那片空处，慢慢勾勒出一条红金的细线。
“你可以闭一下眼睛，我在这里看着，一会我们换班。”
面包就着罐头肉吃，听上去有面食又有肉的，感觉不错，可事实上如何呢？半解冻状态的罐头，外面一圈软，里面一圈硬，化出来的不知油水还是冰水浸湿了夹着它的面包。咬一口，嚼着能出点咸味儿，但更多是那种冻肉味儿，淡淡的……
“再放一会吧。”两人一同咬了一口，默默放下手里的包，莉莉提议道。“这样要是吃坏肚子，冰天雪地里挺麻烦的。”
哪有这么娇气的呢，他接着两三下把包吃了，然后说：“不然我先歇着，等会你喊我起来和你换班。”
“也行。”
听她答应了，就从自己的包里扯出那毯子把自己包住，靠在背包上眯眼。
背后的篝火时不时发出噼啪的声音，在这寂静的雪林中显得特别响亮，因为太阳开始升上天空，黑夜里活跃的动物们也慢慢安分下来，除了冬鸟还会站上枝头对着温暖的阳光吱溜几声，就再没有别的动静了。
说是要睡一会，但是他闭眼却无法入睡，只好闭目养神。
身后的女子似乎开始翻弄用锡纸抱住的面包，那锡纸发出轻微的嚓嚓声，他不觉得吵闹，反而从这些细微了声音中，得到了一种安定感——如果不是有任务在身，感觉上还真像出来露营。
然后他闭着眼，通过声响猜测对方的动作。莉莉似乎翻看完后不满意，又将锡纸包了回去，过了一会，他听见水壶压断地上枯叶的声响，看来为了让空空的肚子好受点，莉莉想要喝水。
喝水也不是很顺利的样子，他听见了对方牙齿相撞呼气的嘶嘶声。只过了这么一会儿时间，这水壶里的水肯定也没有变暖吧。
心里觉得有些好笑，他收紧了身上的毯子，慢慢真的有点困意升上来了。
太阳已经升上了半空，阳光透过树冠，正好有一缕投射在他的脸上。倒没有觉得晃眼，被阳光照到的部分泛起温度，他觉得这样正好，毕竟自己的脸是露在外面的。
在这种半梦半醒中，莉莉摇醒了他。
“我本来也想睡一会，但是吃完东西后，坐着坐着就精神了……”加上森林现在亮堂着，她看着这景色更加没有睡意了。
把毯子收好，两人踩灭篝火，确认没有一点火星后再次启程了。
从这个地方到那个猎人村估摸着只用再走半天左右，他看看身前身后两座山的位置，再结合记忆，得出了这个结论。他们的脚程比意料中要快，他偷偷打量身边的莉莉，没想到这姑娘看着娇气，但是意外的能撑。
听说只要半天就能见到村庄，莉莉看上去更有干劲了，背着包在前面快速走着。
等到了猎人村就要好好准备一下再出发了，过了猎人村后，就再没有别的村庄可以补给，他们要好好规划好才是。
过了猎人村后，两天路远的地方还有个空村，那是春天到的时候猎人们北上打猎住的地方，在那里他们还能喘喘气，然后就要进入完全无人的地区了。
私心想着，如果能从村子里弄到一两匹马或许情况会好一些，毕竟后面的路可不比现在，无论是难度，还是要花费的时间，都是现在好几倍。
可是那些猎人会愿意将马给他们吗？他心里没底。
“乔，看！”女子站在一个略高的土坡上指着前方说，他快步上前，看着那袅袅炊烟点头道：“啊，村子就在山脚下了。”
这个村不大，村口开在地势较低的地方，然后就是一路上坡，在最里面是山壁，上面有村名开出来的一个个山洞。可以说是站在村头能一眼看到尽头的山壁，站在村尾也能一眼看到村口的来人。
当他们站在村口，准备去摇那个来访的铃铛前，早就有出来走动的人注意到他们了。
他伸手去摇了摇那个绳子，但是预想中的铛铛声没有响起，正疑惑着，一个老人就从右边走出来说：“别摇啦，昨天刮大风，现在铃铛还在修呢。”
听到这话，他放下绳子，对着老人点点头说：“老大爷，你们正式入冬封村了吗？”
“哦吼吼吼，差不多啦，怎么？你们怎么这么晚才来？”听对方这么问，老人家就知道这两个人是要来做生意的，乐呵呵回答着，“大家都开始做过冬的准备啦，你要是再晚几天来，要什么没什么咯。”
跟着老人家往里面走，按规矩他们来拜访，一定要去找村长打个招呼，然后说说自己有什么需求。
辛亏这个猎人村还没哟关闭集市开始过冬，要不他们后面的路途就要困难了。
似乎没想到这个时候还会有人来访，村民有个站在家门口，有的支在窗户后面，好奇地打量着这一男一女，估计在猜测这两人是来干什么的。
“拉古扎克。”
“培拉卡丽。”路上迎面走过来一个扎着麻花辫的高个儿姑娘，她和老人相互打招呼，他拉拉身边的莉莉，在她一脸不明所以中，也跟着老人弯腰做了一样的手势。莉莉见状也有样学样跟着做。那表情，兴奋好奇的意味胜过尴尬。
“老爷子，这个时候你还有客人？”那个被叫培拉卡丽的女孩子重新搬起地上的陶罐好奇的问。
叫拉古扎克的老头笑呵呵说：“不是我的客人，这两位是村子的客人，培培，帮我带去你爷爷那里吧，我老咯，那个楼梯能不爬我真不想爬，吼吼吼……”
“开玩笑呢老爷子，你硬朗着呐！”姑娘笑嘻嘻的，那红棉袄白裘边围着的小红脸蛋，看上去特别招人喜欢。
她招招手说：“跟我来吧。”
不知是不是这女孩儿可爱，一路上莉莉就一副挺想和她搭话的模样。她也意识到了，笑着回头说：“你们这是打哪儿来？”
“从下面的小镇上来的。”他说。
“咦，你们这时候上来是做什么呢？我们派过去的人刚回来呢。”听他们是下面小镇的，姑娘的笑容真诚不少。
“我要送这姑娘去上面的镇子，所以来这里买点吃的，弄点防身的弓箭和猎枪。”
“唔……你也知道，我们准备收市了，没什么好枪能给你选啦，不过弓肯定是时常有在弄的。”毕竟冬天时候也会出去猎点小猎物，用弓箭不怎么伤皮毛。
“没关系的，我们要求也不高。”
将两人送到山壁旁边，和守门人打了招呼后，姑娘就指指扇说：“进去后上三楼，我爷爷就在那，我还有事就先走啦。”说着她还举了举怀里的陶罐。
“谢谢你，培拉……”没等莉莉说出对方的名字，他赶忙打断她。
“不好意思，她不是本地人。”
姑娘摇摇头说：“没关系没关系，叫我培培吧，走啦。”说着扶正自己的陶罐走了。
两人进门后，果然看到了那个用一根根木棍嵌入墙壁弄成的楼梯，他试了试，还挺稳当，于是带头走了上去。
见四下没人，莉莉从身后拉拉他的衣服，小声问：“刚刚你怎么不让我说完呀，有什么规矩在里面吗？”
在心里整理了一下语言，他开口给对方解释起来。
原来是这样，在苏埃尔特有真名和教名之分。一般人见面互相称呼对方的教名，真名的话是轻易不会说出口的。每个莫莫狄人出生后会去两个名字，一个根据族谱，当地教堂给他取的教名，一个就是父母给他的真名。
不知是单纯的传说还是真有其事，在女子分娩的前晚，她就会得到一个名字，然后在后面冠上族名后，就是自己肚中孩子的名字了。
因为这种说法，一般如果是双胞胎的话，两个人的真名会一模一样。
莫莫狄人认为每个人的真名里都蕴含着力量，轻易不能说出来，但是如果是非常亲密的人，或者非常信任的人，就会互相交换真名，而且说出来也没有问题。交换真名，意味着他们一生都会产生交集，不离不弃，互相支撑。
慢慢的，见面打招呼时，两人互相说出对方的真名，就成为了一种象征着感情和祝福的礼仪了。
“也就是说，就算我知道了她的真名，我也不应该说吗？”
“其实还有更加复杂的规矩，但是我只知道这个，其他的我没有去研究。反正只要不是她对着你自我介绍自己的真名，那你就绝对不能喊的。”
莉莉捂捂嘴，说：“那还真是严格。”
“而且除了打招呼的时候，我就没有见过那个莫莫狄人在日常也喊真名。”
“不过那姑娘教名叫培培吗？挺可爱的。”
“她不一定叫培培，培培算是半个真名了。”他突然说。
莉莉傻眼了：“啊？那她给了我半个真名吗？”
“小姑娘天真浪漫，不介意这些，你也别到处嚷嚷了。我在镇上听别人提过，猎人村村长只有一个孙女，叫卡莉安娜。”
莉莉听着沉默了，他回头看，对方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