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道情况一拖再拖，朱如冬不知道为什么，三天就能聚起来的军队居然拖了这么久，虽然密报传来的时候都写满了各种原因，但是……
他的心不由得寒了起来，这么多麻烦事，难道真的是巧合？再回想起紫黛的话，他不由得对她多信了三分，这才又回到她居住的宫殿里，问明原因。
紫黛微微挑起一丝笑意：“民女该说的都说了，皇上圣明，自然有定夺，民女还能帮上什么呢？”
韦时冷哼一声，很是不满她居然也敢卖起关子了。但现在有求于她，他也没表现得太明显，淡淡笑道：“早就听说紫黛姑娘聪明过人，说说眼下的形势如何？”
他一边说着，一边望了远处的若水一眼。自从紫黛说她需要有人保护之后，这个男人就默默地进了宫，从来不说话，也不曾做过什么事情，就是寸步不离地守着紫黛。他也曾派手下试探过他的本事，但那个人无论是谁接近紫黛都不在意，他也不知道若水是真的武功不济还是高深莫测，试了几次就停止了。
若水感受到他警惕的目光，默然转过头去，沿着宫墙走远了些。紫黛开口笑道：“其实陛下不必这么谨慎，就是说了他也不在意的，何况这么远他也听不到。”
韦时能做韦辰的对手这么多年，自然不会相信她的话，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紫黛轻启朱唇，接着笑道：“民女对外面的形势虽然不知，不过可以猜上一猜。如果猜对了，还请陛下知会一声。”
这么久以来她一直都住在深宫，基本算是与世隔绝，如果能准确地说出当前的情况，就该是神仙了。韦时毫不在意地应了一声，只听她清浅玲珑的声音：“民女一直奇怪，为什么宫中平静了这么久，不过看现在的样子，朱大人那边怕是有问题吧？”
韦时心里咯噔一声，虽然努力压抑着，神色里还是闪出了一丝奇怪：“为什么？”
这些形势，其实羽青都已经和她说过，虽然她进宫日久，但一切都了如指掌。当然她不能明说，于是展颜笑道：“民女也是猜的。皇上最近还时常召见萧大人，却又不对紫黛动手，如果不是胸有成竹，就一定是有把握，有更大的力量可以忽视他的存在。”
她淡淡叹了口气：“又有谁能想不到呢？能比萧大人还重要的力量，自然就是兵权了。天下皆知，朱大人一手教出来的学生遍布六部，兵部虽然是将领的天下，文官却也是有的。而且三年前，朱大人也曾在军中立功，是个文武双全的能者，皇上您如此镇定，想来和朱大人脱不开关系。”
她分析得头头是道，韦时不由得对她另眼相看起来，问道：“那你又怎么知道是他出了问题？”
这等于是默认了，紫黛终于等到他的正面回答，不由得松了口气，看来自己是赌对了：“如果朱大人真的一心为皇上着眼，他就应该知道战事必起，这时候最要紧的是什么？”
韦时毕竟还是第一次做皇上，很多时候不是站在天子的立场想问题，难免犹豫了一下。半晌他也想不出来朱如冬会想什么，疑惑地看了紫黛一眼。
紫黛清丽的面容露出一丝惊愕，她是真没想到韦时居然连这都没想到，暗自庆幸韦辰的对手还不那么难对付：“就是皇上您的信任啊。他如果能起兵对付得了辰王爷，为什么不能转身对付您？如果他的兵马控制了整个京城的局势，他就可以完全做主。皇上，现在正是风雨飘摇的时候，一场大乱之后，民心不稳，随时都可能生变。如果他真的忠心护主，就应该把自己的家人都送到宫里来！”
韦时的神色不停变幻，紫黛的心却渐渐沉定下来，看来他就算不把自己的话当真，也已经开始不信任朱如冬了。她虽然不明白现在韦辰在做什么，朱霜霜在哪里，但自己的任务既然是离间他和几个大臣，那她就要做到底！也只有让韦时完全相信自己，她才能真正安全地生活在宫中。
没想到这时，韦时狠厉的神色突然一闪：“你怎么知道朱子玉不在宫里？你又没有眼线，怎么能说得这么肯定？”
糟了！紫黛当然有眼线，若水的轻功不能说是天下无双，也是数一数二的，他平时在宫里走动，查探有没有新人入住都是轻而朱举。但这个理由根本说不出口，她缓缓抽出丝帕擦了擦天下掉下来的水滴，抹了淡淡紫色眼影的眼睛艳丽动人：“朱二小姐的侠女之名，紫黛在翠倩楼的时候就听过。如果她真的进了宫，只怕不出一日就会传遍后宫。何况刚才民女说到人质的时候，皇上并没有否认过，紫黛当然就认为她并没有入宫了。”
这番话其实颇为牵强，但韦时也挑不出什么毛病。这时雨滴越来越大，不过半刻钟的时候，居然已经哗哗地淋了下来，他摇摇头：“你回去吧，小心着凉了，备轿！”
最后一句话是传给在院外候着的小太监的，那些人连忙冲进来，撑开龙伞，小心地保护着韦时的“千金之体”。紫黛眼看着韦时的身影慢慢消失，这才吐了一口气，招呼若水：“快进来躲雨呀！”
若水动作看起来并不快，但只是一瞬间就来到了紫黛身边，一边走一边还脱下了自己的外衣。紫黛却不接，笑着拉起他的袖子：“就这几步路，我又不是什么娇小姐。”
若水其实没什么别的意思，但自从知道她是羽青的女儿之后，对她不由自主地就有些距离。毕竟羽青也是前朝太子的女儿，紫黛的血统也应该足够高贵，至少是和韦辰那些人是一个等级的。
说起来奇妙的是，他生命中接触的那些女子，不管是羽青，朱霜霜还是紫黛，都是真正的贵人，却没有一丝大家闺秀的习气。当然，有些人是不得已而为之，有些人却是……发自内心的不需要这些身外之物。
紫黛又是哪一种呢？若水只觉得身边的每一个女子都是那样看不透，朱霜霜算是一个，紫黛，这个原本应该高高在上的女子，居然自小就流落青楼，强颜欢笑这么多年。现在又背叛了自己的生身母亲，不惜冒着性命危险周旋在韦时身边……
“想什么呢？”说起察言观色的本事，紫黛比朱霜霜还要更胜一筹，看到若水的目光不自觉地集中在自己身上，就知道他在思索着什么，于是笑着问道。
若水愣了一下，却只是沉默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紫黛也是久居宫里无聊，轻轻摆弄着漆黑的长发，飘逸轻柔：“这雨夜又长，反正也没什么事，咱们说说话嘛。现在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大的变动，咱们要住在这里的日子长着呢。”
这话说起来有些暧昧，偏偏由她的口中说出却是如此自然，让人生不出一点情欲的念想。若水面对话多的女子就有点手足无措，很认真地想了想，才回答出一个字。
“嗯。”
紫黛不由得失笑，她本来就身着紫色的华袍，这一掩口发笑，明艳动人，让若水呆了一呆。她有些娇嗔地推了他一把：“我和你说认真的，说说话嘛……嗯，你的师父是谁？怎么到……她身边的？”
虽然知道以若水的功力，不可能隔墙有耳，她还是十分谨慎地没有说出那个名字。若水听在耳中，也暗自赞叹，这个女子看似无害，心思却比朱霜霜还要细腻。他干巴巴地张口说道：“我生在若水旁边，没有名字，师父收养我以后就叫我若水了。师父……就是师父。”
这个问题他已经被问过很多次了，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师父叫什么，自从记得事，那个人就一直让他叫自己师父，以至于他把师父都当成了一个名字。
“那你是怎么被她找到的呢？你的师父呢？”紫黛多点了几根蜡烛，房间里顿时明亮起来，把她微微发白的脸色也映得发红。
若水依然像被审问一样地回答：“我还不大的时候，师父就去世了，当时我也小，几个邻居一起帮我把他葬了，我就独自去闯江湖。以后没有走过，后来才发现师父的武功很是了得，渐渐我的名气大起来，就引起了各地捕头的注意。”
“你当时都在做什么啊？”紫黛对江湖其实也不太了解，接触的江湖中人是不少，但都是看他们酒后放浪的样子，对打打杀杀的事有点好奇。
若水的话却无趣得多了：“我劫过很多富人，用他们的银子。后来改成劫行走的富商，也是劫他们的货。”
“……那你是怎么被她找到的？”紫黛暗叹自己早就该想到他这个回答风格，无奈地叹了口气，准备换个问题。
这件事若水倒是记得很清楚：“有一次我装成店小二劫富商的时候被人看破了，他们的手下很厉害，看到我下毒也不说，假装中毒，在我没有防备的时候直接把我打伤，又严刑逼供，让我供出主使的人。但我只是一个人，他们审了两天，就准备把我灭口，这时候她找到那些人，问我愿不愿意跟她走。”
“你就同意了？”紫黛隐隐从话中感到一丝不妙，却一时想不出来这原因是什么。
若水的神色依然是淡淡的：“能活下去当然比死了好，我就答应为她做事，期限是五年。”
“五年啊。”紫黛笑起来，“那可有得时间了，我记得你是前几年才和我联系的吧？那是三年还是两年？”
若水的回答却大出她的意料：“不，我一直都跟在她身边，是后来和你联系的人出了事，我才接替了他，那时候我已经在她身边很久了。”
“很久……”紫黛惊异地看着他，“那你到现在到底多少年了？”
细说起来，若水也数不清了，他想了又想：“那时候还是前朝的事，我是说，韦辰的父皇在位的时候。嗯……算起来那时候是三年，然后改立了新帝……”
他突然住了口没有说话，紫黛也讶然地抬起头，两个人都从对方的目光中知道了他们想说什么：韦辰在位也有两年了，那岂不是说，若水已经在羽青身边满了五年，可以自由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