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筱浑身鸡皮疙瘩抖了抖，忍住了爆粗口，抬脚进了屋。
妖娆坐在大堂正中，左右各有一张座位，白慕已经就坐，林筱犹豫了一秒，坐在了他对面。
“刺啦”一声，白慕面前掉下竹子做的卷帘，遮住了两人之间的目光路径。
林筱松了口气，如此一来他就不会痛了吧。
妖娆看白慕将帘子放下，饶有趣味地调侃道：“白慕这是怎么了？未过门的媳妇儿连见都不愿见了？”
林筱在白慕说话之前抢着开口道：“域主说笑了，我们毕竟经历过那样的事，在这大殿场合，座位又相对，且不说白慕以后是要娶妻的人，我若是嫁人了，丈夫知道我曾在这里与一个男子遥相对望，指不定引起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白慕放在桌下的拳头却早已布满青筋，什么时候，自己连这种事情都需要别人来保护了？
这种无力窝囊的感觉，和洛城遭遇到的如出一辙。
他心里对林筱感激，但更多的是对眼前现实的愤恨。
若不是妖娆，他此时早已混得顺风顺水，又怎会在别人面前低头，被威胁，被压迫？
妖娆笑了起来：“你还真会说话，怪不得白慕如此喜欢你，其实你若还愿意，再与白慕成亲也是可以的。”
林筱握着酒杯的手顿了顿，声音有些低：“域主开什么玩笑。”
白慕的眸子暗了下来。
气氛有些诡异，妖娆却浑然不知一般，自顾自地挑着话题和林筱东一句西一句地聊着，索性林筱没有表现出不耐，也没有表现出热情，谈话居然就这么持续了好一段时间。
妖娆倒是察觉了白慕的反常，开口询问道：
“白慕，你怎的一语不发？身体不舒服么？”
拿着筷子的手微微使力，想让自己冷静下来。
那人为什么要这样，这么多年了，都是如此，想关心就关心，想使唤惩罚就下手颇为狠辣，白慕对妖娆这个飘忽不定的态度弄得不知所措，又恨得咬牙切齿。
白慕的声音略带嘶哑，却恭敬有礼：“属下只是感染了些风寒，不妨事。”
妖娆挑眉，什么也没说，眼前的白玉杯里澄澈清香的酒，他此时分毫未沾。
白慕有些心虚，但面上还是端着无比淡定。
他为什么不喝？他发现了什么么？
林筱对着二人之间的擦枪走火一无所知，见没人和自己说话，就安安静静吃起东西来。
只是没人发现她下筷子的小动作，在吃之前，都会从袖中抽出一根小小的银针试毒。
其实她不介意被妖娆发现，人在江湖漂，谁能没有个防备意识。
林筱好几天没吃好的了，魔域金山银山的富饶的很，菜色香味俱全，吃的她根本停不下来。
妖娆看着林筱吃的欢快，表情也柔和了些，然而就是迟迟不肯伸筷子吃菜、喝酒。
白慕看妖娆这幅模样，深知他一定是发现了，袖里藏着的小刀默默转移到了手心。
“丫头，你吃的好欢啊，我这里有一壶酿了几十年的桃花酒，你要不要来一点？”
妖娆白皙的手指挑起桌上那细细的壶把。
白慕心里咯噔一声，随即便是钻心的痛。
林筱觉得今日妖娆对自己亲近的太过分了，现在传闻洁癖怪的魔域域主居然同意和自己共饮一壶酒，绝对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林筱很果断地摆摆手：“不了，多谢域主好意，林筱已经戒酒，不再喝了。”
白慕却开口道：“域主，林筱既然是我之前未过门的妻子，那就由我来为她挡杯酒吧。”
妖娆望着珠帘后的模糊影子，眼中的光芒越发暗沉，闪着一抹道不明的情感。
良久才回应：“好，那便让你喝。”
白慕起身，撩起竹帘，走到了妖娆桌前，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但是难以掩盖额间的细汗和苍白的脸。
妖娆仿佛没事人一般，还亲手给他倒上了酒。
林筱却发现了白慕的不适，想说些什么，又忍了回去。
毕竟，刚刚他从自己位置走到妖娆身前，连自己一眼都没有看，他如此痛苦的原因不言而喻。
林筱的愧疚铺天盖地涌来，有些想立马放下筷子去找南宫卿了。
眼前的气氛诡异的连半点声音都无，林筱看着面前的两个人，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拿杯子，倒酒，递杯子。
白慕神色平淡，没有急急地喝，只是第一次开口问妖娆自己心中一直想问的问题：
“你记得你杀过多少人吗？”
妖娆漫不经心道：“不记得，如何？”
“不如何。”白慕的笑挂着一点点讽刺，抬手想喝了杯中的酒。
“啪”的一声，到嘴边的酒却被妖娆一把拍翻。
“你做什么？”白慕皱眉看他。
“你应该比我更知道我为何这样做。”妖娆看着白慕，在自己身边呆了这么多年，若是没有窥天镜，妖娆今日根本就是待宰的鱼，似有不解，嘲讽道，“既然下定了决心，为何又将窥天镜给我？”
白慕眼中也闪现出迷惑：“我不知......”
是真的想报仇？想和他同归于尽？还是想在自己下狠手之前那人能知道，并且躲过一劫呢？
白慕很纠结。
十年，对方虽是个脾气古怪睚眦必报的人，但是这么个主子，却是真心实意地相信自己。
可谁让他杀了自己全家呢......
“妖娆。”白慕第一次喊出了他的名字，“忠义难两全。”
“我知道。”妖娆笑笑，“我很早就大逆不道了，你对着我，也没什么忠可守的。”
林筱只觉得二人画风转变太快，她根本就反应不过来。
这两个人到底在说什么啊？？
白慕一时满腔愤恨突然被妖娆的这个笑冲散大半，仅剩的一点理智在脑中呼啸着：
杀了他！杀了他！
动作大于意识，白慕反应过来时，他伸出的匕首已经插进了妖娆的胸前。
“噗”的一声，血溅满脸。
白慕愣住了。
“你、你为何不躲？”
“这不是如你所愿了么？”妖娆看着他，表情一如以往，带着慵懒和满不在乎的模样。
白慕却没有如自己想象中那般，获得快感。
其实他心里，报仇也不过如此罢了。
原来复仇是这个感觉，白慕心里道，为什么他还是不舒服？
妖娆却在此时，说出了一个令白慕大惊的事实。
“十年前百家灭门惨案，确实是我做的。”
“哥哥对不起你......”
白慕心头撼动，简直难以置信眼前的人在说什么：“你、你说......什么哥哥？”
妖娆收了笑，眼里呈现的是白慕从未见过的哀伤：
“我是百家的遗腹子，出生在你之前，就被上一代的域主抱来了魔域宫。
我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只知道，在众多的竞争对手中，要想活下来，只能当上这个宝座上的域主。
那天，老域主给我们每个人派了个任务，每个人去杀光一户人家。
我被分到的便是白家......”
妖娆抬头，对上白慕的眼，苦涩地摇摇头。
胸口的血还在汩汩的流，但是没有插到心口，妖娆的脸色以可见的速度失了血色，呼吸都有些喘，只是强忍着，继续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