输了液之后，情况逐渐稳定下来的唐允儿白着一张脸，不安地对付昊辰道：“我心里有些没底，总觉得有什么事情会发生。”
“别怕，我在这里。”
付昊辰安抚似地握上了她的手，入手却是一片冰凉。
第二天一早，唐允儿进行完常规的超声检查后，却见医生面色凝重，眉宇间挂上了一丝迟疑。
她心头一跳，忐忑道：“薛医生，有什么问题吗？”
“再做一个四维彩超检查，我需要确定一些东西。”医生没有正面回应她的问题，而是匆匆开了张检查单，转身走了出去。
这一次的彩超，却是由薛医生亲自来检查。
透过透明的玻璃，唐允儿能清晰看见薛医生和另一名头发花白的老医生在激烈讨论着什么，两人皆是面沉如水。
贴着身体的仪器是如此冰凉，让她心口的温度也一点点凉了下去。
检查结果出来之后，薛医生找了个借口将唐允儿支开，把付昊辰单独叫进了诊室。
彩超的片子放在桌上，薛医生直截了当道：“胎儿心血管发育不足，心瓣膜缺失，心室发育不全，换句话说就是非常严重的先天性心脏病。”
心……心脏病。付昊辰的脑子“嗡”了一声，第一反应竟然是：“这会对孕妇有什么影响吗？”
薛医生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不过很快又被凝重所覆盖。他摇摇头：“对孕妇身体不会产生太大的影响，不过你要做好心理准备，这个孩子应该不能要了。”
“如此严重的先天性心脏病，胎儿存活率非常低。哪怕侥幸存活下来了，短暂的一生也要在不断的治疗中度过。”
虽然面前这位不缺钱，可这种痛苦对于一个满怀希望降生于人世的孩子来说实在是太过不公了。
如果可以，他不想看见悲剧上演。
“您的意思是……”
付昊辰露出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甚至不得不用手掌撑住桌面来维持平衡。
“胎儿月份不大，建议引产。只要恢复得好，对于孕妇的身体不会有太大影响。”
诊室一片死寂。
一声压抑不住的悲鸣从门口传来，付昊辰猛地回过头去，却见唐允儿不知何时站在了诊室门外，此时正用手捂着嘴，满眼不可思议。
他的心瞬间提了起来，一个箭步冲了出去，想要将情绪崩溃的唐允儿搂进自己怀中安慰，却被后者狠狠甩了开去。
像是一时接受不了这个消息，唐允儿表现出了极大的攻击性。作为一个母亲的本能让她不愿意失去腹中这个精心呵护的小生命，哪怕医生早已为它判了死刑。
“我不同意！”唐允儿坐在病床上，疯了似地摇头道：“我不可能引产的，想都不要想！”
前来换药的护士被唐允儿用凶神恶煞的眼神避退，查房的医生也因她不住挣扎而不能检查她的基本情况。唐允儿活像只将自己缩进壳里的螃蟹，被激怒了便狠狠用钳子夹住敌人，不死不休。
无奈之下，付昊辰只得将情况告诉了杨曼。母女间毕竟血浓于水，杨曼也是过来人，这种情况下说的话，也许比他有用。
得知消息的杨曼也是如遭雷击，久久才平复下来。走进唐允儿病房时，她已经收拾好了情绪，仔细将通红的眼眶用粉丝遮得严严实实。
看着床上蜷缩成一团的女儿，杨曼鼻头又是一酸，柔声哄劝道：“别怕别怕，妈妈来了。”
死死咬住下唇的唐允儿终于放松下来，扑进母亲怀中嚎啕大哭起来。
她忽然体会到了杨曼当年生不如死的感受，痛失亲子，哪怕还是个未出生的孩子对于唐允儿来说已经是不能接受的事。可杨曼呢？不仅活生生的孩子被人恶意丢弃，相伴不离的丈夫也天人永隔。
这种痛，杨曼又何尝想让自己的孩子再体会一次？
母女俩抱头痛哭，所有的情绪都通过泪水宣泄出来。
付昊辰静静站在走廊边，脚下一堆凌乱的烟头。有护士靠近想要提醒一番，却被他死气沉沉的目光给吓了回去。强烈的无力感让他快要窒息，恨不得能够将唐允儿的痛苦转移到自己身上。
直到夜深人静，哭累了的唐允儿在病床上睡着。付昊辰轻手轻脚地走进病房，想要为她拉上些被子，手腕却被一把扣住。
“不要……我的孩子……”
即便在睡梦中，唐允儿的声音仍是如此惊恐。眉心皱成一团，仿佛在被无尽的梦魇缠绕。
付昊辰的心顿时碎成了一片片，鲜血淋漓地疼。
知晓唐允儿情况的薛医生主动找她谈了几次，即便她再抵触，渐渐地也明白了这种坚持无论对自己还是对未出世的孩子来说都是有百害而无一利的。
“哪怕你不选择引产，胎龄再大一些后也很有可能会自然流产。这是自然选择的结果，人力也无法抗拒。”
薛医生的话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唐允儿不再选择反抗，只是眼中的光却越来越黯淡。
躺在手术台上的那一刻，冰冷的泪珠顺着唐允儿眼角滑落。她艰难地转过头去，目光落在了那换上了无菌手术服的男人身上。
后者蹲了下来，视线与她平齐，在心口处比划了几个符号。
这是前天晚上偷偷溜出医院时吃的冰淇淋和棉花糖。唐允儿嘴边勾起一丝极其浅淡的笑意，死死攥紧的拳头，终于也放了开。
麻醉生效，她的意识变得有些模糊起来。
睡吧，睡了这一觉后，一切就结束了。
再见，我那未曾谋面的孩子。希望你在未知的世界里，能够平安顺遂一生。
手术进行得十分顺利，由于胎儿月份不大，请的医生由都是专家教授级别的大牛，几乎不存在什么后遗症，只是唐允儿要虚弱一阵子。
醒来之后，唐允儿摸着自己空空如也的腹部，神伤了好一阵子。不过她不是纠结的性子，想开了之后便也逐渐走了出来。
毕竟生活还要继续。